“若允年氏借路,怎能保证年氏不暗中作乱?”
严鸢抛开了众人目前争执最激烈的话题,将话题引入到了实际作为上,毕竟说得再好也得落到实处。
众臣一时哑火。
片刻后,有一中年武将走了出来,“自然是加强监管,例如每过数座城池便清点人数,所少人数过多则层层上报。”
闫风玉越听越觉得不对,但对方确实言之有物,他一时间摘不出什么错来。
严鸢几不可察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却不想直接被中年武将话毕后故意抛来的一眼抓了个正着。
严鸢心中一惊,登时收回了眼神,不再看向那个方向,但双方的身份已然摆在了明面上,毕竟刚才说的话,她们昨晚才讨论过。
严鸢假意斟酌一番,脑中年青云的声音娓娓道来,他照着年青云的语气复述道:“此举荒唐,行军乃是大事,年氏怎会将大军数量暴露?”
“若想借道,唯有此法才能确保我们的安全,只要派专人负责,保证不泄漏消息即可。”
严鸢听到“负责”二字时,便疯狂向闫风玉使眼色,幸而对方迅速反应了过来,才没让她们尽心筹划的局落了空。
“父王,儿臣愿全权负责此事。”
闫连宵皱起了眉,显然是不愿将此重事交由这个前脚还在阻拦和谈的闫风玉,但他态度转圜,实在是难得。
“具体事项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知会使者,将消息传回青银城去。”闫连宵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岔开了话题。
年青云听完早朝发生的所有事后,不由抚掌赞叹,“真是妙。”
“无论闫风玉是否参与其中,掌管此事的官员中定要有我们的人。”
“或是从师父带来的人中选择,或是师兄你信得过的人,至少要有一人能说得上话。”
年青云嗓子有些哑,说到最后因为嗓子干燥轻咳了两声。
“我已派人下了拜帖,你若愿意就将师伯请来这里,正好让师父与师伯见一见。”
“自然可以。”年青云忙不迭地点头。
但还没等来师伯的到来,就先迎来了闫风玉前来。
“你如今身体怎样了?”闫风玉看起来比年青云自己都着急,一进屋就情真意切地握住了年青云搁在桌子上的手。
年青云一阵恶寒,咬着牙从对方虔诚的双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已好了些,不知郡王有何事?“
闫风玉一拍额头,又打算牵起年青云的手,年青云先一步察觉到他的想法,将手收回了桌下。
闫风玉转而一掌拍在桌子上,“或有一要事,你可愿负责?”
有一个想法缓缓浮上年青云心头,但只是沉声道:“主公所愿,臣自当领受。”
“好好好。”喜得闫风玉鼓掌数次,才继续说话,“也不是别的,是年氏一事。”
“借道已是板上钉钉,但具体章程未下定论。”
“不论如何,我定会让你负责其中。”
年青云静静地看着闫风玉,她突然感到有些悲凉,若是自己,筹谋许久的事到头来发现竟是镜花水月,甚至自认为完美的计谋甚至是别人给挖好的坑,自己会怎么办呢。
年青云心中幽幽叹了口气,草草说了两句算是缓解自己心中的愧疚,闫风玉沉浸在自己的预想中,迟钝了些,终于感到年青云兴致不高。
“李卿,怎么了?”
年青云惊觉情绪外露,赶紧圆谎,“臣只是忧心借道是否能顺利进行,那毕竟是年氏。”
年青玉这番话何尝不是闫风玉心中所忧,他勉强笑了笑,“但愿吧。”
原本热闹的氛围尴尬地沉寂下来,闫风玉尴尬地笑了笑,先行走了。
屋中静了下来,年青云支着头看向一纸之隔的窗外,头也不回地说:“出来吧。”
李竹山绕过屏风,装模作样弹了弹衣摆并不存在的灰尘,坐在了年青云对面。
“有心事?和师父说说?”
李竹山捧起下人新送上来的热茶,慢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年青云眼神移回杯中,“我只觉得悲凉。”
“因为他的处境吗?”李竹山正色。
“有些吧。”
李竹山放下茶杯,叹了半口气,“是想到自己了吧。”
一击敲醒沉睡人,年青云的心猛地一颤,终于知道那股无缘无故的郁郁从何而来。
“想开点,他毕竟是你父亲。”
年青云不语,是不想说话也是说不出什么来,她能说什么呢,说自己知道父亲偏心哥哥吗?说自己只是颗被遗忘的棋子吗?
她无话可说。
李竹山今日一言,将年青云脑海中蒙着明媚色彩的记忆骤然撕开,年青云才发现自己与闫风玉境况何其相似,甚至自己比不上他。
李竹山放下杯子,杯托与桌面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李竹山小心翼翼地觑着年青云的脸色,见年青云毫无反应,心中一惊。
“回神!”
李竹山低喝一声,年青云端坐的上半身猛地一震,一声咳嗽后急促地大喘气。
“放松,放松,跟着我调整呼吸。”
李竹山没想到自己点破事实会造成年青云如此的情绪波动,年青云此时听不进一点动静,李竹山的声音被屏蔽在外,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
李竹山慌了,看着年青云有好转的迹象,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再置一词。
“师父,吓到您了吗?”年青云顺了顺气,苍白着一张脸说道。
李竹山只敢“嗯”一声。
年青云无力地嗤笑了一声,“徒儿谢过师父。”
“师父,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您不用管我了。”
李竹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留了年青云一人独坐。
只余自己一人,年青云才敢回想一些事。
自己“主动请愿”、师兄被迫离开、亲卫被架空,明明摆在眼前、触手可及的真相,自己却始终没有发现,年青云咬着下唇,强忍着才没有让崩溃与痛苦流出眼眶。
直至舌尖品尝到一丝鲜明的血腥味,年青云缓缓放过了被咬出血痕的下唇,两颊却早已淌遍眼泪。
“我做错什么了吗?”
疑问与呜咽一同淹没在衣襟之中,窗外背靠墙而立的李竹山、严霜默契地装作石头,不看不听。
“孩子,别问。”李竹山眼中是浓重到化不开的悲伤,只是视线相接的一瞬,严霜不由得噤声,不敢多说。
两人站在窗外静等到屋内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李竹山点了点头,严霜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给哭累了、囫囵躺在软塌上的年青云盖好了毯子。
“李师傅,这是怎么了?”严霜紧攥着手帕,看向李竹山。
李竹山并未问什么答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蒙拟去见我时,我才知道青云的状况并不好。”
“其实是我在青银城待不下去了啊……”
严霜呆滞在原地,半晌才嗫嚅着嘴唇,难以置信地问道:“李师傅,怎会是您?”
“错了,是‘怎会是我们?‘”
严霜突感胸闷,她想象不到她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只是因为“忌惮”二字。
她不敢想年青云在想通一切时是什么感受,真相太难令人接受,“是三公子吗?”
李竹山沉重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也是,若没有那人的纵容,三公子母子如何敢对他们“赶尽杀绝”,严霜冷笑出声。
年青云宅上又寂静了两天,直至闫风玉再次来访。
闫风玉诧异地盯着年青云,“李卿,我瞧着你面色不太好,要不换个大夫如何?”
好不容易养好的脸色,一日一日衰败了下去,年青云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过殿下,臣只是一时岔气,再调养几日便好。”
“李卿,不必忧心,”闫风玉作恍然大悟样。
显然闫风玉想岔了,以为年青云脸色难看是远在宅中还担忧事态变化导致的。年青云扯起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算是对闫风玉的回答。
她宁愿自己是为了这事操劳。
“这两日朝中一直在吵吵具体章程,目前打算沿路监管,以防脱队。”
年青云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随口道:“其实也防不住吧。”
闫风玉沉默了,这是一个公开的答案,“希望能。”
“郎主?”管家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何事?”年青云抬眸望去。
“大夫与严将军来了。”
闫风玉挑了挑眉,但未置一词。
“请二位进来吧。”
年青云眼睛瞥向闫风玉,“郡王,为我看诊的大夫是严将军所荐。”
闫风玉满意年青云这样的态度,大度地说道:“无妨,众所周知,李卿你与严将军亲厚,私下来往实属正常。”
话音刚落,“曹操”就到。
显然管家提醒过严鸢,严鸢看到闫风玉并未漏出一点诧异的神情,不过也算不上破绽,严鸢表情本就很少。
“臣见过郡王。”
“严将军请起,正好本王也听听李卿的情况。”闫风玉语调含笑。
严鸢带来的大夫手心捏了把汗,缓缓将药箱搁在一旁,为年青云号脉,“大人近日可感觉肩膀关节滞涩有所好转?”
年青云垂眸与大夫对视一眼,“总比开始好了些,但手腕总时不时疼一下。”
闫风玉看得津津有味,但大夫说脉像什么什么的,根本听不懂,最多记下来回去询问府医,但年青云提到肩臂的疼痛是实打实的,他起码能了解到得力干将的状态。
年青云说得是真话,只不过缺斤短两,但望问切三番招式下来,大夫也基本掌握了恢复程度。
“大人宽心,再过几日疼痛便可消减,到时小人再开个方子巩固一下,便可大好。”
“只是,”大夫顿了顿,“大人日后需做好肩臂保暖,断不可受寒。”
听到好转,屋内四个人没有一个不面露喜色的,年青云是最淡定的人,即使表情未变,但也平白无故让人觉得她心情甚好。
“大喜!只是错过了与年氏见面的机会。”
年青云心中翻了个白眼,她如今心情复杂,并不是很想见到他们,但说的话很体面,“既已和谈,日后不缺见面的时候。”
“近日诸多喜事,不如诸位移步我府上小酌几杯。”
闫风玉话音才落,上挑的尾音还在空气中荡漾,就被抹了把冷汗战战兢兢说话的大夫打断,“这位大人尚未好转,不宜饮酒。”
闫风玉噎了一口气,“那来日再聚吧。”
说着,还瞪了眼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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