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宾客们惊愕得看着长公主面沉如水,脚步生风地离开。各家女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着眼色。
目送自家主子离开,曹长史转身轻咳几声,满脸堆笑,道“殿下只是老毛病犯了,各位贵客不必担心。殿下吩咐下官代为招待,时辰差不多了,开宴罢!”
语毕,两排训练有素的宫女手托各种珍馐美酒,依次摆到客人面前的膳桌。一队身着舞服的妙龄女子紧随其后,伴着丝竹乐奏开始翩翩起舞。很快,殿内重新热闹起来。
角落里,端坐着的姜沅容低着头颅,心情沉重,暗自思索长公主突然离席之事。虽说自己并没有十分把握可以在众多小娘子里脱颖而出,但长公主突然离场,穆世子也未出现,这使得自己的多日来的辛苦准备全都作废了。更让人烦心的是,之前借着能来长公主府参宴的机会,应付了祖母和父亲,现在草草回去,恐怕又要惹来长辈的说道。无意识得摩挲着腰间的蝴蝶玉佩,姜沅容暗叹该如何是好。
正闷头想着,姜沅容感受到一只温暖的小手靠近了自己,抬眼一看,视线里甄朵朵的圆脸满是严肃,“央央,你是不是在烦心回去如何交待?要不你先别回府了,我派人去姜府去和长辈们说,我赖着你不让你回去。你去我那里小住几天躲一躲。”
感受到好姐妹未言明的担心,姜沅容心下稍缓,道“没事的,恐怕在场的女眷们都不曾料想到秋日宴会发生这等意外。我回去只要如实禀告就好,想来祖母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念叨我一番。”
甄朵朵知道好友故作轻松。姜府长辈们为这次秋日宴寄予了厚望,盼着沅容可以获得长公主殿下的青睐。即便没能得到与穆世子相亲的机会,但只要参宴的小娘子,包括央央在内,能有机会一展才艺,也算是在在场的各家宗妇面前留下不错的印象,对未婚女子可是有大大好处。今日突发这样的意外,饶是一向机灵的甄朵朵一时间也没有什好法子开解。
“央央,先别发愁了。难得能来长公主府上用膳,先尝尝这道胭脂扣肉,是大师傅的拿手菜。”
姜沅容心道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拿起筷子,开始用心品尝起来。
……
长公主府对这次秋日宴准备的很是用心,待众人欣赏完乐人表演用好饭食,已是日斜三分。见时间不早了,甄家老夫人派人与曹长史递了话,便想带自家女眷回去。姜沅容也收拾妥当,准备跟着甄家众人一起出府。
原本候在大殿一旁的侍女们,走出一位年纪稍大,面色沉稳的宫装女子,向甄家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安,长公主殿下有令,请这小娘子留步。”
见面色和气的女子笑着看下自己,姜沅容茫然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上前道“小女姜沅容,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敢问殿下有何吩咐?”
“不敢,我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明珞。殿下要单独召见您。小娘子跟我来吧。”
“是。”
暂别忠国公府众人,姜沅容小心翼翼地跟着这名宫人行走。两人脚步轻缓,不多时来到长公主府的主院。只见院门高耸,门楣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思回苑”三个鎏金大字。字体颇有气势,折弯处带着几许不羁和肆意。
收回目光,姜沅容跟着明女官来到正房门前。守门的侍女打着珍珠门帘,示意两人直接进去。姜沅容不敢大意,低着头颅,越过门槛,转过屏风,面带恭敬,两手在腹前交错执礼,道“臣女姜沅容请殿下安。”
一道柔和中带着疲倦的女声自前方响起,“不必多礼,起来吧。明珞,给小娘子看座。”
姜沅容谢过宫人,屏气正襟危坐在雕花木凳上,等待长公主殿下问话。
“沅容?你的名字可是取自‘沅芷汀兰沐晓风,容辉澹荡月明中’这一句?”宅院的主人细嚼了几遍名字,带着疑惑开口问道。
“是,殿下。臣女的名字是母亲为我取的,的确取自这首七言绝句中。”
“可见你母亲很是喜爱你。话说你是哪位姜大人府上千金?”
“回殿下,家父是国子监任博士姜程谦。”
“哦,原来是姜博士的爱女。家学渊源,果然口齿伶俐,能治得了婉贞。”
面前的女子语气淡淡,姜沅容不知道贵人的意思是褒是贬,小心答道,“殿下谬赞。其实臣女刚才有不对之处,不该对县主殿下不敬。”
姜沅容说完,对面的女子停了几息,声音更加冰冷,“怎么,本公主难道是母老虎不成?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你真的觉得自己有错吗?”
少女听话地抬起头颅,一双秋水剪瞳慢慢露出来,神色不卑不亢,回道“不敢欺瞒殿下。臣女的确有错,但比起婉贞县主所言,臣女自觉只是小错。”
语毕,面前女子突然抚掌大笑,“好好好!你这小娘子,果然对我胃口。”
耳中灌入笑声,姜沅容自进屋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猛地松弛了下来,眼神重新聚焦,只见一张芙蓉面笑意盈盈得看着自己。之前在大殿见到是身着宫装乌发高耸,优雅大气的长公主殿下,而现在,面前的殿下,穿着紫苏色的常服,梳着松松垮垮的坠马髻,星眸半睐,雪肤红唇,因大笑眼尾细纹若隐若现,浑身上下充满着岁月的松弛感,很是亲和。
而萧何静只觉得自己突然大笑,原本沉稳的少女似是懵了,樱唇轻抿,梨涡浅露,一派娇憨。脑中好像快速闪过什么,女子眼神一暗,不多久便回过魂来,道,“好了,本宫不做弄小辈了。喊你过来,确实是为了婉贞一事,不过,不是问你罪的。”
萧何静挥手示意,一位侍女快步上前,呈上一金丝楠木木盒,“这是昔年我母后赠予我的十五岁生辰礼,是东海产的紫玉珍珠,正好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把玩。送与你压压惊,也算是对你今日的奖励。”
姜沅容接过木盒,只觉得手中的赏赐沉甸甸的,这份礼物充满着殿下对自己的善意。但又想到它对殿下有着特殊意义,少女不禁急道,“殿下,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臣女不能收……”
“送你便是送你了。不必多言。本宫还需要你教我做事?”见少女又被自己的话噎住,萧何静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好了,下去吧。日后若有空,可以多来长公主府,这是本宫的命令。”
姜沅容无奈,只得道,“臣女遵命。”
……
随着少女离去,正房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倚坐着的女子未动,把玩着手里的香囊,蓦地出声,“阿棠,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第一次来京城吗?”
听到主子突然提起旧时,原本站在暗影里,不起眼的清瘦女子顺着思绪,想起来那年春和景明,答道,“殿下,记得。那年您带着奴,一人一骑,从家里偷偷跑到京城,说要看个热闹。”
“是啊,我记得那个春天,那个人打败了西戎,班师回朝。这消息不过三日,就传遍了爹爹的封地,也传到了我耳中。我想啊,同样是女子,怎么她就这么厉害。我不信,就想着来看一眼。”萧何静面带怅惘,也陷入了回忆之中,“这是我第一次离家,什么都不懂,刚到京城没几天就被人骗走了行囊。两个女子没有银钱付房费,被店家赶了出来,饥一顿饱一顿的……”
嘴角带着一丝怀念,萧何静声音渐低,呢喃着,“你劝我回家去,我说没见到那个人我偏不走。就这样硬撑着,硬撑着终于撑到那个人率兵回京。那一日,就像过年一样热闹,不,比过年还要热闹。我终于看到了她,穿着红衣墨甲,骑着一匹榴花青马,像天神一样威风凛凛。”
“来看她的人太多了,太多了。有个幼童被推搡出人群,差点被经过的马踢到。是她,出手制止住了马救下了孩子,还笑着安抚他不要怕。”
“那个笑容有些特别,特别到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忘记了。但就在今天,就在刚刚,看到那个小娘子笑,我又全都想了起来。她们笑起来可真像,都有一对梨涡……”
说到这,女子迷蒙的眼神又瞬间锐利起来,把玩的动作加快,神色惊疑不定,“阿棠,传我命令,派人去查一下这位姜娘子。我要看看,她到底是谁。”
“是,殿下。”
……
离开主院,姜沅容跟着明珞的指引,沿着游廊,一路向府门方向走去。
无心关注沿路的美景,姜沅容脚步又缓又轻,双臂微曲轻柔得捧着木盒,思绪有些散开。能获得长公主殿下的赏赐,少女有些意外和惊喜,思忖着准备一份礼物回赠殿下,但……
思来想去,姜沅容将目光转向宫人,开口问道,“明珞姐姐,我有一事想请教姐姐。殿下赐下这么贵重的礼物,臣女想准备一份回礼呈给殿下。但又怕准备的不合适犯了殿下的忌讳……”
感受到少女纠结情绪下的赤忱,明珞眉眼一弯,开心笑道,“姜小娘子真是有心了。我们家殿下啊,什么都好。唯独忌讳梅花。小娘子你可要记住了,可不能惹了殿下的厌烦。”
梅花?姜沅容感觉这两个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什么时候听过,恍恍惚惚间,听到明珞又笑道,“已经为娘子备了马车。甄小娘子临走前,特意嘱咐,一定要安全送您回府。”
甄小娘子……朵朵?!电闪之间,姜沅容似是想起什么,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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