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漠并不知道对面那个家伙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崩溃。他合上笔记本,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十点四十五分。距离宿舍熄灯还有十五分钟。
他拿出另一本封面印着学生会会徽的工作手册,翻开,用钢笔在崭新的一页上写下明天的日程。
一,晨会,七点十五分,通报各部门上周工作总结。
二,中午十二点,顶楼天台卫生检查。
三,下午四点半,与校篮球队队长沈鹤就训练占用公共场地问题进行沟通。
四,晚上十一点,高二三栋宿舍夜间突击查寝。
他笔尖一顿,在第四条下面用小字补充。
重点:302,305,307。违规使用大功率电器嫌疑。
行动路线:从四楼向下,避开宿管,十一点零五分准时开始。
带队:宋舟漠。组员:陈立,王静。
写完,他满意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计划。逻辑严密,时间精准,堪称完美。他将工作手册放进抽屉,锁好。然后,他拿起那本黑色的神秘笔记本,犹豫片刻,还是翻开了。
他需要记录一下这个东西的异常之处,以便后续分析。
【22:50,物品异常记录。】
【一,书写内容同步。】
【二,无法损毁。曾尝试用剪刀,刀片,均无效。】
【三,无法远距离丢弃。测试距离超过五百米后,物品会自动返回持有者身边。】
他写得一丝不苟,字迹工整。
而在另一间宿舍里,沈鹤正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摊在他面前,他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笔记本上,那些他画的猪头和宋舟漠的奇葩分析下面,开始凭空浮现出一行行清秀又冷漠的字迹。
沈鹤眼皮都没抬,只用眼角的余光瞥着。
【22:50,物品异常记录。】
又是这种一本正经的鬼话。
【一,书写内容同步。】
【二,无法损毁。曾尝试用剪刀,刀片,均无效。】
哟,这家伙还试着销毁它?可惜了。
【三,无法远距离丢弃。测试距离超过五百米后,物品会自动返回持有者身边。】
沈鹤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一点。原来宋舟漠也试过把它扔掉。
就在他以为记录结束的时候,新的字迹又出现了。这次的字迹更小,也更紧凑,像是某种私人备忘。
【明日工作计划补充:夜间突击查寝。】
【时间:晚十一点。】
【地点:高二三栋。】
【重点:302,305,307。违规使用大功率电器嫌疑。】
【行动路线:从四楼向下,避开宿管,十一点零五分准时开始。】
沈鹤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高二三栋。
307室。
那不就是季扬的宿舍吗?!
前几天季扬还神神秘秘地跟他炫耀,说淘了个小电锅,以后可以在宿舍实现泡面自由了。
沈鹤的脑子飞速转动。
宋舟漠这个狗东西,居然把学生会的查寝计划写在了这个本子上!他把这玩意儿当成私人备忘录了?
前一刻的憋屈,郁闷,还有被猪头理论支配的无力感,瞬间烟消云散。一股狂喜冲上头顶。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最后咧开一个极其灿烂,又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宋舟漠啊宋舟漠,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的行动纲领会现场直播给你的死对头吧!
他一把抓起那个笔记本,动作小心地把它塞进抽屉最深处,然后转身就朝门外冲去。
“砰!”
隔壁307的门被他一脚踹开。
一股浓郁的红烧牛肉面混合着火腿肠的香气扑面而来,差点把他香得一个跟头。
宿舍里,季扬和另外两个篮球队的哥们正围着一个小小的电煮锅,锅里翻滚着金黄的面条和翠绿的青菜,热气腾?。三个人手里拿着筷子,表情陶醉,活像三个月没吃过饭。
“我靠,沈鹤你奔丧呢?”季扬被吓了一跳,嘴里的面都差点喷出来,“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沈鹤没理他,反手把门关上,还上了锁。他走到三人中间,目光沉痛地看着那锅面。
“香吗?”他问。
“废话,香疯了!”另一个队员含糊不清地说,“来一口?”
“这是你们的断头饭了。”沈鹤幽幽地说。
三个人同时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着他。
季扬用筷子敲了敲锅沿:“说什么胡话呢,大晚上的不吉利。”
沈鹤不说话,他伸出两根手指,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在空气中点了点,然后猛地睁开眼,表情严肃得像个天桥上算命的。
“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神秘感,“算出你等,印堂发黑,头顶笼罩着一股名为‘学生会’的煞气。”
“说人话。”季扬翻了个白眼。
“十分钟后,宋舟漠将亲自带队,从天而降,突击检查。你们这锅,这电线,还有你们这几个人,一个都跑不掉。”
宿舍里安静了两秒。
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鹤哥你睡糊涂了吧?”
“宋冰山查寝?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就是,他不是只关心那些竞赛和会议吗?”
季扬笑得最大声:“行了啊,想吃面就直说,别在这儿装神弄鬼的。赶紧拿碗去。”
沈鹤看着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点也不急。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点五十五分。
“还有十分钟。”他平静地说,“你们可以选择现在相信我,立刻销毁罪证,全员转移。或者,你们可以继续吃,然后等着被宋舟漠抓个人赃并获,全校通报批评,再写个三千字的检讨。”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让其他三人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
季扬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天机不可泄露。”沈鹤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扬起下巴,“信我,还是信这锅面,你们自己选。”
三人面面相觑。
一个队员小声说:“万一是真的呢?沈鹤从来不开这种玩笑。”
另一个也点头:“被宋舟漠抓住,后果不堪设想啊。”
季扬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看了一眼香喷喷的泡面,又看了一眼沈鹤那张写着“我就是真理”的脸,最后咬了咬牙。
“妈的,听你的!”他把筷子一扔,“怎么搞?”
“行动!”
沈鹤一声令下,整个宿舍瞬间变成了战场。
“面倒掉!锅刷干净!窗户打开通风!”
“所有插线板,充电器,吹风机,能拔的全拔了!”
“桌子上的零食收起来!垃圾扔掉!地面拖一遍,用消毒水!”
三个人手忙脚乱,沈鹤则站在中间指挥。季扬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恋恋不舍地冲进了厕所,伴随着哗啦一声,一切都结束了。
五分钟后,整个宿舍焕然一新,干净得能反光,空气中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
“好了,撤!”沈鹤一挥手,带着三个“作案人员”悄无声息地溜出了307,闪身躲进了走廊尽头一间今晚不在检查名单上的“安全屋”。
几个人刚藏好,走廊另一头的楼梯间,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十一点零五分,分秒不差。
宋舟漠带着两个学生会干事,出现在了三楼的走廊上。他面无表情,眼神扫过一排宿舍门牌号。
“从307开始。”他冷冷地开口。
一个干事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敲。
依旧安静。
“直接开门。”宋舟漠递过去一把备用钥匙。
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
干事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他按下开关,灯光亮起。
宿舍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面上空无一物,地面干净得发亮。除了窗户开着,透着晚风,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没人,会长。”干事回头报告。
宋舟漠走了进去,目光在宿舍里扫视一圈。空气里,似乎残留着一种极淡的,熟悉的香味。
他走到垃圾桶边,里面是空的,还套着新的垃圾袋。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
“去305。”他说。
结果一样。305,302,几个重点怀疑对象,全都干净得像是样板间。整个突击检查,一无所获。
跟着他的两个干事都有点懵。
“奇了怪了,我明明昨天还看见302那小子用电吹风来着。”
“是啊,季扬他们寝室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宋舟漠站在走廊里,沉默不语。一切都像是提前排演好的一样,完美地避开了他的所有预判。
信息泄露了?
不可能。这个计划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难道是巧合?
宋舟漠回到空无一人的学生会办公室,心中的疑云挥之不去。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坐下来,鬼使神差地,又拿出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
他盯着空白的页面,想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提笔,写下了一句话。
【今晚的查寝,是你做的手脚?】
另一边,沈鹤正接受着兄弟们的顶礼膜拜。
“鹤哥!你是我亲哥!神了!”
“简直是预言家啊!要不是你,我们今天就栽了!”
季扬抱着他的胳膊,激动得快要哭了:“以后你就是我们307的再生父母!”
沈鹤一脸高深莫测地享受着吹捧,心里爽翻了天。他回到自己的宿舍,关上门,迫不及待地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
一打开,就看到了宋舟漠那句冷冰冰的质问。
沈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拿起笔,没有写一个字。
他只是在宋舟漠那句话的下面,慢悠悠地,画了一个简笔画。
一个猫的脑袋。
猫的眼睛眯成两条缝,嘴巴咧到了耳朵根,露出一抹极其嚣张,极其得意,又极其欠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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