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蒋舒淼日益紧张的情况下,这一天终于到来。
候场的时候,洛子卿是一脸的兴致勃勃,还在和蒋舒淼说着待会儿的拍摄。
“待会儿你就站在这里,我会主动踮起脚尖亲过来,到时你不要动,也不要笑场哈…”
亲他?尽管知道这只是工作,是剧本上短短一行描述,但由她亲口说出来,并即将真实上演,一股热意还是不受控制地从蒋舒淼耳后迅速蔓延开来。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脏完全不听使唤,在胸腔里“砰砰”狂跳,撞得他几乎有些晕眩,思维也彻底停滞,只能凭借本能,傻傻地、无比郑重地保证:“我不会笑场!”
洛子卿看他那副全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却也没再多说,只是专业地点点头:
“好,那我试一下走位。”
说着,她向后退去,目光在他站立的位置和两人之间的距离上丈量着,随后轻声数了起来:“一、二、三……”
她一边数,一边迈着轻而稳的步子向他走近,仿佛不是在嘈杂的片场,而是在完成一个静谧的仪式。
身上的裙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在地面上荡开柔和的弧度。
蒋舒淼几乎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她每数一个数,每靠近一步,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就稀薄一分,心跳的声响在耳膜里也愈发清晰。
“……四、五。”
第五步落下,她恰好停在他面前,进入了那个极为私人的距离。
他不仅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能闻到她身上那抹清浅好闻的香气,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吸间细微的气流。
她抬起头,目光与他相撞:“这个距离可以吗?”
蒋舒淼的大脑依旧处于宕机状态,所有感官都被眼前的人无限放大。
他只能愣愣地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洛子卿看着他这副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低低的,带着些许无奈,又有些许温柔:“放轻松,拍戏而已!”
她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实在不行我们就多几次!”
多来几次,那不就要多亲几次?蒋舒淼一想到这里就更紧张了:“我…”
此时余安导演走了过来,他拿着剧,细致地为蒋舒淼和洛子卿剖析角色心理:
“这场戏,是压抑情感的总爆发,也是乱世中一次不顾未来的豪赌。宋临,你此刻心如刀绞,家国重任、父兄安危压在肩上,你对苏棠雪有情,但正因有情,才更不敢靠近,怕自己这个‘将死之人’拖累她。所以初见时,你的态度必须是克制甚至带着疏离的冷漠。”
“而苏棠雪,”余导转向洛子卿,“你的主动,不是冲动,是深思熟虑后的勇敢。你知道前路艰险,所以更要在他离开前,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和念想。你的吻,初时是带着决绝的试探,后面那个拥抱,则是将所有恐惧、爱意和不舍彻底宣泄出来。”
“记住,情感层次要分明:从克制,到破冰,到确认,再到最后的难舍难分。尤其是吻戏部分,苏棠雪的主动一吻要果决,宋临最后的额间吻要充满珍视和承诺感,拥抱则要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明白了吗?”
蒋舒淼和洛子卿收敛了刚刚的情绪,认真点头,各自默戏,酝酿情绪。
场记打板:“《朝梦雪》第86场,第一镜,开始!”
镜头下,宋临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却透着沉重。
他走向十里亭,目光触及那道倩影时,眼神复杂,有惊喜,更有刻意压制的痛楚。
苏棠雪一步步走近,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告白:“宋临,我等你回来,娶我!”
接着,她伸手拉住他头盔下的系绳,轻轻向下一带。蒋舒淼顺从地低下头,下一刻,便感觉到一抹温软带着细微颤抖的触感,印上了他的唇。
就在那一瞬间,蒋舒淼感到一阵恍惚。
耳边所有的杂音——导演的指令、摄影机的轨道声、场外的风声——全都消失了。
眼前只有洛子卿紧闭的、微微颤动的睫毛,唇上那真实而陌生的柔软触感,让他心脏狂跳,血液奔涌,一时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蒋舒淼,还是那个即将奔赴战场、与爱人诀别的宋临。
这片刻的失神让他放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收紧,冰冷的金属触感刺痛掌心,才将他猛地拉回现实——他在拍戏!
他几乎是刹那间,立刻进入了宋临的状态,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汹涌而来的情感。
他一把揽住她的肩,声音沙哑:“阿雪,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
按照剧本,宋临需要在苏棠雪额间印下郑重一吻。
他低下头,靠近她光洁的额头,鼻尖萦绕着她发丝的清香时,那股刚刚被压下去的悸动再次席卷而来。
他的嘴唇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心中猛地一紧,一个危险的念头窜起:不想停下…想不管不顾地继续吻下去……
蒋舒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让那个吻如剧本所要求的那样,充满爱怜、不舍与小心翼翼地停留在额间,闭眼然后克制地离开。
监视器后的余安导演敏锐地捕捉到了蒋舒淼那一瞬间的僵硬和随之而来更加汹涌的情感,但他觉得这微妙的变化反而更精准地体现了宋临内心天人交战的挣扎与极致克制,于是没有喊停,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惊喜。
随后,苏棠雪用力抱住他。
当那柔软的身体紧密地贴在他冰冷的铠甲上时,蒋舒淼几乎要倒抽一口气。
那触感太过清晰,与铠甲的坚硬形成极致对比,差点让他维持不住宋临那悲壮又深情的表情。
他只能凭借残存的理智,更加用力地回抱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同时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和发丝里,试图用这个动作遮掩自己脸上可能泄露的、属于蒋舒淼本人的慌乱与心动。
他在她发间深深呼吸,闻到的不知是戏里苏棠雪的清香,还是戏外洛子卿的气息,那句“我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台词,说得无比坚定,像是在对苏棠雪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告诫。
苏棠雪抱着宋临的手更紧了,泪珠从眼角流出,语气都带着哽咽:“宋临,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
直到导演喊停,蒋舒淼和洛子卿缓缓松开了彼此,那股几乎要将对方烙印进身体的力道渐渐消散,但铠甲冰冷的触感和她发间的暖香似乎还残留着。
蒋舒淼有一阵恍惚,竟然不舍得就这样放开洛子卿,那一刻,我舍不得放开的,究竟是宋临的苏棠雪,还是……我面前的洛子卿?
这种混乱的念头让他感到一丝慌乱。
作为演员,投入角色是本职,但他清晰地记得,在洛子卿吻上他、在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那些瞬间,他心跳失序的原因,似乎并不仅仅源于对“宋临”这个角色的共情。那里面似乎还包裹着一种属于蒋舒淼本人的、陌生的悸动和贪恋。
他分不清了。
是入戏太深,将角色情感投射到了搭档身上?还是……在这一次次默契的配合和日常轻松的相处中,在方才那超越剧本的、近乎本能的反应里,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变了质?
“舒淼?你怎么了?还没出戏吗?” 洛子卿见他有些怔忡,关心地问道。
蒋舒淼猛地回神,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翻涌的纷乱思绪,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和往常无异的、略带腼腆的笑容:
“没、没事,可能就是有点…没完全走出来。”眼睛却始终不敢对视洛子卿。
他必须尽快厘清这种感觉。否则,下一次对戏时,他恐怕再也无法坦然地面对她清澈的眼睛,也无法纯粹地作为“宋临”去爱“苏棠雪”了。
……
酒店房间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
蒋舒淼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廊灯,光线暧昧地勾勒出房间的轮廓,却照不亮他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
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温软、湿润的触感,带着洛子卿用过的那支唇膏的淡淡茶香。
那不是他的初吻,却是他第一次在戏里戏外,感到如此……心悸。
是“宋临”对“苏棠雪”的心动吗?
不,不像。
导演喊“卡”的那一刻,戏应该就结束了。
可为什么他的心跳没有减缓?为什么他还在为两人这只有一瞬间的亲吻可惜?为什么他不敢直视洛子卿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唇,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不对劲。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洛子卿的感觉,变得如此不对劲了?
他闭上眼,任由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不受控制。
最初,是在上一个古装剧剧组。她是女三,他没有番位的男配角,戏份几乎没有交集。
他对她的全部印象,只是一个几乎能和每一位演员聊在一起的漂亮女孩子,以及旁人口中“那个演技不错,情商堪忧的花瓶”。
他们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仅限于点头之交,连加微信都是因为社交礼仪。
转折发生在《我和我的‘限定款’妈妈》。那个亲子综艺,成了他们真正相识的起点。他记得自己在直播结束后,偷偷的去游泳却被她无意中发现。他当时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她却只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善意的、带着点揶揄的笑容,还有夸他游得真好时的真诚。
后来,和导演组凑在一起吃夜宵,她对他未来在职业道路上如何发展的指导,那句“‘咖位’是结果,不是原因”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曾经给自己锁上的枷锁。
也正是由于她的这句话他开始磨炼演技,为此还在节目结束后,去试镜《我的联姻对象破产了》短剧,虽然第一次被拒绝了,但经过洛子卿的耐心开解,他受到启发,调整表演方式,重新录制了一个试镜视频,终于得到了这个的机会。
再然后,就是《朝梦雪》了。他们是绝对的男女主,有大量的对手戏。无数个深夜,他们凑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讨论着下一场对手戏要如何演绎。
还有那天他们两人背着经纪人,一边偷偷的啃他带来的麻辣鸡爪,辣得嘶嘶吸气,一边聊起着家人,然后第二天同时被化妆师说脸肿时心虚。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她看到他白发造型时,眼睛一下子亮了,像盛满了星星,那般美丽明媚的模样让他莫名地耳根发热。
而所有这些铺垫,似乎都是为了今天——为了“苏棠雪”踮起脚尖,轻轻吻上“宋临”的那一刻。
当她的气息靠近,当她的唇瓣贴上他的,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东西,先是骤停,随即疯狂地擂动,像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那不是表演技巧设计好的节奏,那是完全失控的、属于蒋舒淼本人的生理反应。
“我是喜欢她吗?”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炸开。
喜欢洛子卿?那个工作时专业严谨,私下里自信明媚、眼睛亮起来能驱散所有阴霾的姑娘?
他不知道。
他觉得心很乱,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找不到头绪。他需要倾诉,需要找一个绝对信任的人,来帮他理清这团乱麻。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摸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蒋瑶林—全世界最凶的姐姐”。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淼淼?这么晚还不睡?”姐姐蒋瑶林的声音带着沙哑,但熟悉的关切藏在底下。
“姐……”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我今天拍吻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蒋瑶林瞬间清醒、充满八卦精神的声音:“哇塞!真的假的?和谁?洛子卿?怎么样怎么样?感觉如何?有没有NG很多次?你小子是不是占人家便宜了?”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砸得蒋舒淼更加头晕目眩。
“不是…姐,我不是要说这个……”他试图把话题拉回自己的轨道,“我是觉得…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拍吻戏太紧张了?不对呀,你之前不是也拍过吻戏吗?还是说人家姑娘演技太好,你接不住戏了?”
蒋瑶林的思维已经完全跑偏,沉浸在“我家猪要拱白菜了”的兴奋中。
“不是技术的问题!”蒋舒淼有些急了,声音拔高,“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分不清了!”
“分不清?分不清什么?现实和拍戏?拜托,蒋舒淼同学,你是个专业演员好吗?入戏太深这种低级错误你也犯?赶紧出戏出戏!”
蒋舒淼无语:“……”
他感觉自己和姐姐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更清晰地表达:“姐,你听我说。我是觉得,我面对洛子卿的时候,心跳会很快,会紧张,会不敢看她。今天拍完吻戏,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我在想,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不是对戏里角色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就在蒋舒淼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蒋瑶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恍然大悟的语调:
“蒋舒淼!!!”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话题逐渐跑偏,“你认真的吗?你确定是喜欢吗?不会吧?洛子卿不是比你大吗?原来你喜欢姐姐呀!”
“蒋瑶林,这是重点吗?我这是在问你呢?我现在很乱,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
蒋瑶林沉默了,虽然她也已经26岁了,但她还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对这些事也是模模糊糊的。
“那啥,弟啊。你姐我也没谈过恋爱,这个我也不清楚啊!”然而语气开始理直气壮,“你之前不是谈过恋爱吗?怎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蒋舒淼彻底无语,握着手机,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局者迷你不知道吗?”他半响才咬牙切齿的说,然后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到床的另一头,然后把整张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了一声漫长而绝望的哀鸣。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道天雷劈过,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他原本只是心乱,现在非但没理清,反而更乱了。
乱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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