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控制住自己乱飞的思绪,尽量平静地问道:“能利用洪荒镜的力量化景?若你是留存于华胥梦较长时间且又……”
她说着却是一顿,最后也没说出后半句。
——且又是在身为凡人时便拥有飞升命格,外加心力强大之人,才会有能力借取洪荒镜之力。
若说方才朱弦对他的身份只有五成把握,那这样一来,朱弦几乎就能确定,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她之前在第一场华胥梦中见到的少轩辕。
“你……可不可以……救……救我……的族人?”
朱弦不得已闭上眼睛,逼自己不要再去回忆当时的惨景。
再睁开眼时,依旧是那副带笑的模样,问:“那你又是为何要将我带到你所化的幻象之中?”
他毫不拐弯抹角地道:“因为我有一件事非做不可,但我需要神女帮我这个忙,并且希望神女在我将这件事做成功之前,不要向第三个人透露我的存在。”
他最后一句话甚至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尤其是北溟神守。”
朱弦也不是那种别人只要一有求于她,她就会不问黑白利弊欣然答应的傻子。
她道:“那你能否告诉我你要做的那件事是什么?这个是我在决定是否帮你之前必须要搞清楚的,否则我帮不了你。”
残魂一笑,“我是为了神女第一次在华胥梦中所见之景而来。”
提到这个,朱弦无法做到不在意,她甚至向前走了一步,问题在下一刻冲口而出:
“所以你知道当时负责祭祀典礼的巫祖是谁对吗?还有……还有那场华胥梦被人篡改过对吗?”
朱弦本以为这缕残魂会回答这些问题,为以后寻找南音絮等人提供些方便,但朱弦没想到残魂对她说的却是:
“我忘了。其实一缕魂想要挣脱寄存地的束缚,就会以失去一部分记忆来作为代价。只能说幸好,我还记得此行的目的。”
“忘……”
朱弦一听头三个字,就不知说什么好了,最后也只是问他:“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残魂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朱弦以为他又会说“我忘了”这三个字时,他开口了:“那是很久之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神女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随我?”
朱弦想,他不想承认自己曾经的身份,或许是因为他在刻意避开那段不好的回忆,又或者瞒下那层身份会为他办事提供方便。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朱弦此刻都得先给他起个名字。
“不如……”
朱弦看向他没有五官的脸,十分认真地道:“以后就叫你惊蛰,你看好不好?”
“惊蛰?”
朱弦道:“对啊,今日是凡间的惊蛰日,听闻在尘世,‘惊蛰’代表着春雷始鸣、万物复苏,是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节气。”
“我希望你亦是如此,能够获得新生。”
“好,从今日起,我便叫做惊蛰了。”
之后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这是愿意帮我了?”
“是,你既是为了那场华胥梦而来,那就与我所要探清的事是一样的,我当然应该帮你。”
他朝惊蛰伸出手来,示意他可以跟着自己一起走。
惊蛰丝毫没有犹豫,化作一缕幽光跃到她的掌心里,又借力一弹,钻入了朱弦额上的神华之中。
片刻之后,蚌微的声音从前方响起:“神女?”
朱弦抬头,见蚌微就像方才那样朝自己走来。
她故意道:“蚌微,好巧啊,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不出所料,蚌微的回答也与之前所言完全一致:“不巧,神女,在下是为了寻你而来。”
此时朱弦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惊蛰融到了自己的神魄中,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自己在做梦。
看来是惊蛰将那个幻境给收了,并且小范围地逆转了一下时间,让自己回到了今日刚与蚌微见面的时候。
既然如此,朱弦也就不与蚌微闲话了,道:“那我们便回去吧。”
两千年后,凡间,啟国。【1】
前段时间一直阴雨不断,难得近两日得有转晴的好天气,在家中闷久了的寻乐人此刻必定招朋请友、听曲寻欢去了。
今日城中最大的听书馆子里的人依旧和往常一样多,楼层雅座早已被富贾豪绅们定了个满,后来的、少银的都只能挤在门口。
每层楼的一个雅座都会设有三面卷竹帘。
一般听书时会卷起朝向说书人的那一面,而其余两面只会在隔壁雅座的人找自己交谈时看自己的意愿是否卷起。
而不设帘的那一面则是方便馆中小仆定时前来添置茶水点心。
毕竟有些老爷夫人们整日里无所事事,基本就会在这馆子里听上一整天书。
说书先生一般是压着时间上场,这时候时间还早,馆子里里外外的人便都在各聊各的,整个场子上都在嘻哈说笑,可谓沸反盈天。
而三楼的一个雅座之上,四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在那儿扭得不可开交。
那人朝下开口指责道:“哎呀,下面的你能不能稳一点不要再晃了?再这样我们就要倒掉了!”
接着这个人的腹部传出来一个哑哑的抗议声:
“我也不愿意晃啊,上次出来是我在上、你在下,是你这次偏要换过来,我早就告诉过你我顶着个人会站不稳也坐不稳的。”
那人闻言瞪圆了眼,看着自己的腹部不服输地道:
“切!你也知道以前出来都是你在上、我在下啊?所以啊,不能每次都是我吃亏,这次我就要在上面,怎么着?”
这人的下半部分尽量克制住了摇晃,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就闭嘴不说了。
坐在一旁的一名垂髫小儿先看不下去了,无奈开口道:
“喂,我说你俩不至于吧,好不容易能跟着那丫头到这凡间耍耍,这次的钱还都是她给的,你们两个竟然还不好好珍惜。”
“我可警告你们两个啊,都给我收敛点儿,马上就有好戏听了,这里人又多,可给我把身上的皮画裹紧实了,别让别人看出什么端倪,到时候不好收场。”
坐在垂髫小儿对面的是一个软糯女童,她也问在玩“叠高高”游戏的那俩人: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为什么还要扮成大人呢?不如像我们三个一样穿小儿皮画,这样才不容易被旁人看出端倪。”
那个站在上面的闻言颇为不服地道:
“你懂什么?这可是个正经听书馆,又不是那种无人问津的破庙,若是我们五个都扮成孩童模样,没有家中长辈陪同,人家是会给咱们赶出去的!”
坐在“家中长辈”对面的小儿一手托腮、一手往嘴里不断塞着点心,仔仔细细地将它打量了一遍,还是真诚地发问:
“可是就算你要扮成我们长辈,你这扮的也是个男子啊,给整得花里胡哨的。依我看,你要是再给头冠上插两朵花,就快赶上隔壁街戏鸳楼里的老·鸨了。”
上面的那个一听就不服了,拍了一下桌案,撇嘴道:“喂,我说你到底懂不懂啊?我这明明——”
“好啦好啦。”
下边的那个将腹部的衣物小心地掀了一个角,把它绿油油的脑袋探了一半出来,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们几个都不要在吵啦,小心一会儿被小仆给撞见,看到我们的样子就遭啦,都收敛点儿,收敛点儿行吧?”
最后还是那个垂髫小儿给了个台阶下:“好了好了,都听排竹的,早就告诉你们几个要收敛点儿,别做最显眼的那个,你们总是不听。”
“好在有排竹,不然闹起来都得被轰出去。我们来凡间玩归玩,要记得那丫头是下来办正事的,别到时候她还要分心来收拾我们的烂摊子。总之别给她添乱,都记住了没?”
其余几个全都泄了气,垂着头十分听话地应道:“记住了。”
“还有。”
垂髫小儿又专门看向那两个“叠高高”的玩意儿,神情严肃地说道:
“要扮长辈这个考量是不错的,但是如果掌握不好平衡,下次就直接踩高跷吧,效果也差不多,怕摔就做粗点儿。”
上面的那个鼓着腮帮,勉勉强强应了它:“行吧。”
这时馆子里的人突然都不吵了,不知是哪个大嗓门喊了一嗓子:“高蒲先生来了!”
这一句后,所有雅座朝向说书人的那面竹帘都不约而同卷了起来。
“来了来了!”
因为帘子卷了起来,排竹怕别人见到自己的面相,就往衣服里缩了一下,但仍能保证自己能够看清说书人的样子。
上面的庄柳毫不吝啬给排竹大白眼子,完事了还嘟囔道:“听书还看人长啥样啊?”
“不一样不一样!”
排竹丝毫不在意庄柳的态度,自顾自在那儿兴奋道:“这位是高蒲先生!”
“这个听书馆里有好几位说书先生,我几乎都听了个遍,就觉得高蒲先生的那个《隆城妖杀》讲得最好,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什么。”
庄柳不解:“有吗?他的《隆城妖杀》我也听过啊,没觉得他讲的故事跟其他先生有哪里不同啊?”
排竹没有再理它,只顾着看先生去了。
高蒲先生,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一头华发,白眉长须,身上穿的袍子也有轻微的褪色,举手投足间从容得体。
也不知这位先生究竟有怎样的神通,凡是以后能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新颖故事,首闻皆是出自他之口。
先生摊开一把墨竹折扇,中气十足地说道:“废话不谈,前日里老朽又得了好故事,今日便特意赶来请诸君聆之!”
一阵拍手叫好声后,高蒲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老朽今日所要讲的是两千多年前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呢可以叫做《凤阙霓裳》。”
此介绍一出,满堂皆是私语声。
一些听多了戏本子的人光听这个故事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老爷们侧卧于古藤椅上,晃着茶盏悠悠闲闲等着听下文。
夫人们更是喜爱这种有关情情爱爱的故事,捏着刺绣帕子红着脸细声细气与旁边同来的姐妹谈论。
待声音渐渐消减,高蒲将墨竹折扇一收,在虚空中指点道:“这《凤阙霓裳》是老朽近期所闻得的,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讲述过。”
垂髫小儿往嘴里送了一颗莹剔润紫的葡萄,脆生生地问道:
“既然这故事名字里有‘凤阙’二字,那就无疑是发生在皇宫内的故事,而先皇早就颁布明令,不许百姓肆意编排皇族与朝堂之事。”
“如此看来,先生这故事也如那《隆城妖杀》一般是真人真事,不知先生这故事里的主人公姓甚名谁呢?”
【1】啟,读音qi,第三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海棠夜一语定惊蛰(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