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凌凛没有按停止键,视频很快也播放完毕,大屏幕上的郑大队“呼”地一下站起,“够了!第一轮就到这里,全都给我去休息!”远远冲着侧写师做了个提衣领的动作,他另一只手指向门外,“现在,你也立刻给我出去!”
录像到这儿就结束了,但情景再现让已经冷静下来的郑彬又记起了当时的气恼劲儿,他本来愤愤地走在前面,可越走越觉得背后凉飕飕没有安全感,就换成他走在凌凛后头,望着前面那颗银毛脑袋直想来套组合拳。
此时此刻,郑彬抱臂面对着已经黑下来的屏幕,心里噌噌冒火。
坐在这两人中间位置的王久武瞧出势头不妙,连忙打圆场:“凌教授,能请您详细讲讲是怎么回事吗?”
“简单来说,就是我通过这次审讯,确认了卫夏的不正常之处。”
凌凛顺手撩了一下眼前垂落的发丝,“我也听了王组提供的录音,真有趣。只是一开始我走了个弯路,以为他是讨好型人格。”
讨好型人格,“讨好者”,正如心理学家苏珊·纽曼所言,这群人活在别人对他们的期待中,不停追逐着别人的认可,为此他们愿意去做任何事。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就是讨
好者的一个重要特点,即使这个请求并不合理。
“但不对,举个例子,一个讨好者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这一点卫夏可是没少表现。幸好他进审讯室后不是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不然我大概要更迟些才会发觉。”
“而且你们看看王组,”凌教授说着便用教鞭引导其他人看向王久武受伤的嘴角,“那不是自己咬的吧?这哪像是一个不敢与别人起冲突的讨好者?为了验证这点,我才故意问了那个有损郑队名誉的问题。如你们所见,卫夏立刻表现出了愤怒与不满,没错,他并不是讨好型人格。”
突然被人盯着观察,别动组员不自在地用手挡了下视线聚焦的唇角。这时一句“和王组不同哦”轻飘飘地传进耳朵,男人下意识“嗯?”了一声,凌凛望着他微笑,弯起的狐狸眼像是直看进王久武灵魂深处。
不过侧写师很快又将话题引回到卫夏身上,“我问那个问题还有一层用意,就是想排除自己的另一种推测,‘娼妓心理’。那孩子表现不错,虽然我觉得他当时不答应跟郑队上床的原因除了个人坚持原则外,嗯,你们懂我意思。”
在隔音良好的安静室内,郑彬捏响指节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王久武对此印象深刻,侧写师只多说了一句,卫夏就点了头。那句话不是恐吓,不是劝哄,只是陈述一个刚刚发生的事实,郑彬给他倒了杯水。
少年严词拒绝了“可以放你回家”,却没有拒绝“给你倒了杯水”。联想到卫夏在有关林安的事上那些令人难以理解的选择,不拒绝,不反抗,不还击,甚至开始为他开脱,细思之下,也是同一回事。凌教授用一个问题过于直白地帮他们看清了卫夏的异常之处,他似乎是在回报别人的好意,用超出正常的程度。
“畸形的‘报恩心理’,”凌凛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两只手向外像在空气中推开一道并不存在的门,“真巧,我上个周末刚看完《猫的报恩》,我要为那个孩子创个新词,就叫‘报恩者’吧。”
别人给你倒了一杯水,你也给他倒了一杯,这叫正常。
别人给你倒了一杯水,你给他倒了杯果汁,这也正常。
但别人给你倒了一杯水,你就答应跟他上床一一这两者按理来说,完全是“不成比例”,卫夏却只是犹豫片刻便点了头。微不足道的事,微不足道的好意,换来再无理的要求也会被同意,那个少年似乎没有“值不值”这个概念,甚至都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对。
一杯水就可以让他妥协的话,那么“朋友”“温柔”……自然更加可以。
原来是这样吗,王久武咋舌,虽然这个说法好像能解释卫夏那一系列反常选择的原因,但还是一
“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从你们列出的个人资料来看,卫夏普通到乏味的身世,没理由会养出这种畸形心理。”
凌凛收起教鞭,习惯性地把桌上不是他带来的纸张也拢在了一起,样子就像准备下课时要给学生们布置作业:
“所以,需要你们继续调查这孩子的背景,其中一定隐藏着值得深挖的东西,没准还会是非常珍贵的心理学研究素材,我看给我报告的时间就初步定在一”
“不行。”
见这人抬起头看向自己,郑大队便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凌教授心平气和地回道。
“少跟我贫,”郑彬额角青筋一跳,“打刚才我就想说了,你巴拉巴拉这么一大堆,跟案子有关系?我要的是口供,不是什么身世背景!”
“你这种人,真是学术路上的绊脚石。”
凌凛一脸痛惜地摇了摇头,然后正色道:
“郑队,录音你也听了,卫夏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恨林安,但那孩子明显到现在仍处于对林安‘报恩’的状态。一个因为别人施以丁点儿‘恩德'就能完全不成比报还的‘报恩者’,在如此畸形的‘报恩心理'支配下-”
侧写师双手抵住桌子,微微向前探身,一字一顿:
“-不要告诉我你是真的觉得,他能做到杀害‘恩人’。”“你暗示我们逮错了人?”郑彬挑眉,“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的情况下?”
“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凌凛听出他话里带火,便收敛起之前三分戏谑的态度,“卫夏的特征不符合对本案凶手进行分析的结果,作为侧写师,我的判断,他不会是凶手。”
“哦,不提我还忘了,你那个拖了很久的侧写报告,交上来后可是好好活跃了一把我们专案组的气氛。”
郑彬摘下眼镜,拿镜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揶揄道。
王久武看到凌凛咬了下唇,暗道不妙,刑技科的人全这样,拿什么开玩笑都行,可千
万别碰他们名为“专业”的逆鳞。
他给郑彬使眼色,然而对方偏着头,没有看到,不,就算看到了也还是会接着说:
“我想想你那个报告,都有什么来着,‘二十岁以下’,相比之下居然是最靠谱的一句,‘童年遭受□□“消极应激反应"思维僵化"心智不全"倒错世界观’……你保证你不是从参考书里随便摘了几个词应付?‘深爱着受害人"因爱生恨’,我看到这儿的时候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少看些恶俗爱情小说吧。哦对了,还有‘没受过正规教育’和‘母语英文’,你这都是从哪儿看出来凶手是个文盲老外?”
“我作出这些推测的依据是一”
“打住,”郑大队摆了下手,“原因分析报告里都有,不用再扯一遍。我没空听你那些瞎掰,现在,失陪,我得回专案组开个紧急会讨论怎么撬开嫌疑人的嘴。”
他掸了下警帽,戴回头上,转身就要朝门口走去,却发现凌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堵住了他要走的方向。“让开。”他俯视比他矮小半头的侧写师。
“心理学是一门研究人类心理现象、精神功能和行为的科学,”凌教授仰着脸,少见地不再面上含笑,“是理论学科,更是应用学科。”
“谢谢科普,但话我已经说过了。”
郑彬是坚定的实践主义行动派,平生最恨虚头巴脑的东西。纯粹依据心理学推测出的结论,他无法亲自验证,那他还是更相信具体可感的事物与自己多年经验形成的判断力。
“凌教授,你的心理学有没有告诉你我现在在想什么?”
凌凛终于又笑了一下,“你想揍我。”
“是这样,但我绝对不会这么做,跟你打架,传出去我嫌丢人,”郑彬的目光将凌凛那副小身板从头扫到脚,心理专家是不是不用吃饭看人就能饱,“看吧,事情并不都是会按照你的推测发展,所以想说服我可以,用证据。”
“证据,”凌教授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记得当初要我来侧写的原因,好像就是某人没能掌握足够的证据。”
眼瞅着这两个人已经忘了原本争执的点为“卫夏会不会就是真凶”,开始互相攻击起对方工作,再下一步恐怕就是网络上的喷子操作,王久武连忙开口:
“二位,案子要紧。”
那两个人不再互瞪,齐齐望向自己,这让王久武多少松了口气。
“你们看这样可以吗,郑队您接着回专案组商量下一步的审讯方案,凌教授去安排对卫夏的测谎实验,如何?”
“测谎实验?我记得有人跟我讲过测谎结果并不能作为有效证据一一啊,我懂了,是打了折扣的‘继续研究卫夏’,”侧写师朝别动组员抛了个媚眼,“王组,还是你贴心。”
郑大队又是满脸的嫌弃,“明明是用测谎实验制造压力攻破嫌疑人心理防线一一行吧,就这样,也让这次吃干饭的侧写师有点儿用处。”
“快开你的会去。”凌教授翻了个白眼。
郑彬哼了一声走了,凌凛也收拾了下打算去准备测谎设备,但他刚出门几步,别动组员就跟了上来:
“凌教授,我还有事请教。”
“这么见外,王组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呢?”侧写师弯起他的狐狸眼。
“我注意到之前,卫夏提到他喜欢密集书库时,您有所反应,能告诉我是什么引起了您的关注吗?”
“好眼力,”凌凛抿唇一笑,随后正色道,“是这样,他这一点上我确实有些想法,但只是个雏形,现在直接告诉你的话,未免显得我太不负责。等验证之后,我会给你发封邮件,应该不会很久,记得查收。”
“麻烦您了。”本以为会立刻听到答案,王久武稍稍有些失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见心理专家又开始用那种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眼神打量自己,男人转移话题,“对了,刚才郑队的那些话,您别放在心上,他其实也就是一”
“逞一时口舌之快,我知道,我把他逗毛了,他又不会跟我动手,不呛我才奇怪呢,”凌凛示意对方不用多说,“而且他能记住报告里那么多内容来怼我,反倒是证明他有耐着性子认真研究过,我还挺高兴的。”
“那就好。”王久武跟着凌凛微笑。
“不过王组,”侧写师接着微眯双眼,“比起劝和,你其实是有别的事想问吧?”
别动组员点头:
“凌教授,如果有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的眼睛后就会出现动弹不得这种情况,依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凌教授一听就来了兴趣:
“动弹不得?哇哦,那么‘另一个人'接下来对‘有一个人’都做了什么?”虽然王久武很想把凌凛这句话当成普通的了解情况,但对方从语气到神情都表明在他心中这事已经拐弯去了另一个方向,王久武只得用最不容易引起误解的方式描述了下当时的情况,只不过隐瞒了那两个人就是阴阑煦和他自己。
侧写师听完,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听起来像是类似催眠的操作,‘危险'大概就是触发词,引导对方进入潜意识开放的恍惚状态,所以那个人还经历了幻觉。但我不能完全确定,毕竟我没有在场。”
“不过如果真是催眠,”他补充道,“那个人确实是‘危险’了。"
王久武心头一紧,凌凛见他表情变化,猜出了一二,就不卖关子爽快解释道:
“因为催眠不是瞬间就能完成的事。另一个人只说了一个触发词就引起了催眠结果,说明前期心理暗示的阶段其实早已完成,但王组你提到的那个人并没有意识到……说不定,是因为他一直都处于心理暗示之下。”
别动组员顿时感到一股寒意爬上了他的脊柱。
思维延伸,他想到了更为可怕的情况:
也许,那并不是阴阑煦第一次对他这么做了。凌教授又眯起了那双狐狸眼。
他很少见到王久武流露出复杂情绪,更多时候这个男人都是将自己的喜怒小心翼翼藏起,只准别人看到一个温和友善的微笑。心理专家刚听他开口的时候就明白“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而且,这件事似乎比预想得还要令他困扰。
那么,“另一个人”又是谁呢?
答案几乎是在同一秒跃入了凌凛的脑海,侧写师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个人也是特别行动组的成员,现在看来,恐怕并非如此,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哦等等,那个人和他什么关系我是暂时不知道,但这个人想什么关系,我还是知道的。
他们都听到了制式皮鞋踏在地面的声音,凌教授觉得这人在这个时候过来真是巧合得太有意思了。
迎面走来的稽察员虽然身姿依旧挺拔,但气势上比起平时少了些许锐利。他眼神中透着某种神游物外的恍惚,经过走廊的窗户时少见地会被飘落的树叶分心,一双黑眸墨玉温润。领带只松松地系着,衬衫领口因此敞开,喉结偶尔随着无意识吞咽的动作,在雪白颈项上滑动。
稽察员眼下隐约的青黑大概就是他如此不在状态的原因。只是这份瑕疵在他脸上,却像是尽兴后褪色的烟熏,反而多增一分旖旎之情。几缕没有梳好的发丝散落,垂在额前,也令这个男人显得更加年轻。
看得出来,贯山屏昨晚睡眠很差,到了下午才愈加精神不佳。
别动组员没去往别的方面想,惯例同稽查员打了声招呼。贯山屏强打起精神,但也只是微微颔首,接着就要从他们身边走过。看他这样,凌教授念头闪动,起了些小心思。
王久武本来没太在意稽查员不冷不热的态度,已经收回视线,还想再向侧写师请教下
应对措施,一旁的侧写师这时却突然贴了上来:
“王组你问了我这么多,是不是对此很有兴趣呀?”
他指的自然是催眠,但被他故意隐去。凌凛双手攀上王久武靠近自己这边的肩头,脸凑得很近,嘴唇几乎要贴到男人的耳垂。他用那把磁性的诱惑嗓音充满暗示性地轻语,却又让所有经过他们附近的人都能听到。
太近了。
王久武不得不朝另一边侧过脸,否则怕是真的要被亲上。侧写师身上的男士香水味几乎也快把他包裹进去,令这个身上顶多有些香皂味儿的男人也沾染上了那股煽情味道。别动组员感到些许不适,也不理解,按理说他们的交情还不至如此亲近,凌教授平时也并不太喜欢直接的肢体接触,这是突然怎么了?
“想亲身体验的话,待会儿单独来我的办公室,我保证会令你印象深刻。”说着侧写师就亲热地拍了他一下。只是这拍的位置说是后腰,可是有些过于靠下,王久武都不免身子一缩。
“一定要来啊,你知道,我除了担任侧写师外,也擅长些别的什么。"
顺手将别着的蓝色妖姬取下,轻轻插进别动组员前胸的口袋,凌凛又替他理了理衣领,这才离开。走之前,他朝王久武视线看不到的那个方向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下,上挑的眼梢盛着几分媚意。
王久武这边则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刚才侧写师贴紧他身子的时候,别动组员差点儿条件反射下将这人擒拿制伏。凌凛平常说话有时是有些轻浮,但可没这么暧昧不清,怎么把他同时负责在警局做心理疏导的事说得跟什么似的。阿刚在密集书库直面死者头颅后,被迫到他办公室报道,接受了一次,王久武倒是还从未去过一一单独在凌教授办公室躺上他那张柔软的放松椅?无所畏惧是加入特别行动组的条件之一,但别动组员也不是真的啥都不怕。
被这么一搅和,害得他快连本来打算做什么都给忘了。王久武心想自己应该还赶得上专案组紧急会的尾巴,忙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一抬头,却撞进那双墨黑的眼眸。
一-稽察员刚才不是已经走过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而那个男人正沉默地看着他。
贯山屏就没离开。他在凌凛把手搭上王久武肩头时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状似无意余光却一直关注,当侧写师让蓝色妖姬盛开在别动组员胸前,他停在那人无法看到的方向,攥紧了拳。
狐狸一样的男人临走前,给了他一个仿佛偷腥成功的微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浑然不觉的王久武。
那一刻,稽察员又听到了心脏的鼓噪。
王久武张了张嘴。他本想询问贯稽察是有什么事吗,却感觉有种莫名的压力让他无法开口,像是只要张嘴,就会看到什么被撕破。困意从那个男人脸上一卷而空,此处走廊像正刮着一场不可视的旋风,碰撞到暗礁后在黑色海面制造出乱流漩涡,统统涌进贯山屏眼中。
稽察员的样子像在处理一桩棘手的案子。
稽察员的样子像在审视死不悔改的凶犯。
却全又与王久武见过的这些情绪都并不完全相同。
稽察员看着别动组员,和别动组员没有摘掉的那朵妖艳蓝玫。
但最终,贯山屏什么都没说,接着沿他之前要走的路线离开,看方向,应该是要去见宋局长。大概是宋局长通知他来的吧,已经抓到嫌疑人,稽察员该联合检察院方面讨论是否批准逮捕了。
王久武望着贯山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到底没追过去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匆忙赶到刑侦一大队的办公室,敲了敲门。郑彬在里面喊了声进来,另一个刑警过来开的门,身
上浓重的烟味呛得王久武一咳嗽。
不对外的研讨会显得就不如上次那么正式,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一帮警察搬过来椅子在中央挤坐一圈,王久武只能站到他们后面。郑彬还在小黑板前,披着警服外套,刚给自己又点上支烟,见是别动组员过来,把打火机往旁边桌上一扔:
“你可过来了,我正找你。”
“怎么了?”
王久武看到小黑板上列着好几套审讯方案,分明有了眉目,推测他们已经开完了紧急会,不是这里卡壳。但如果只是要告知他会议结果的话,郑大队的语气不会带冲,警察们也不会继续围着他,一点儿要散会的意思都没有。
“本来谁问什么都安排好了,临结束又来了状况,测谎实验说卫夏没有撒谎。”
“测谎结果不会这么快就出来吧?”王久武诧异。
“正式的报告还没整理,但玲玲给我做了直播。我录下来了,你拿去看。”
郑彬在自己手机上按了按,递给离自己最近的警察,他们这样一人传一人地送到了别动组员手中。他接过手机,先说了一句:
“看你们刚才吵成那样,我还以为你短时间内都不会搭理凌教授了,本来还想劝的。郑队你没真生气就行,不然才是‘来了状况’,你看,要是和侧写师配合不好,确实要耽误工作。”
“那不能,”围坐着的警察当中立即有人探头,“我们郑队对玲玲一直挺上心的。”
其他警察闻言都会心地低低一笑。“不准胡说,我是对案子上心!”郑彬斥道,朝那人喷了口烟。
“都上心,都上心。”
趁着一大队队内交流感情的工夫,王久武看起了郑彬手机里的录屏,聊天页面上刨去凌凛开头的撩闲话外,内容都是即时文字描述,末了他还截了段测谎监控发了过来。王久武把这个短视频也一起看了,毕竟侧写师的分析对他和郑彬来说,有些过于专业。
画面里只有两个人,凌教授背对镜头,采用了不带攻击性的坐姿,头垂向一侧,斜靠着椅背,不时瞥一眼自己手边的屏幕。作为镜头焦点的卫夏隔着一层玻璃坐在他对面,依旧是两手交握,这次却没低头,明显不像在审讯室时那么紧张,回答问题也不再过多犹豫。从玻璃的映影来看,是凌教授一直在朝他充满鼓励地微笑,至于真不真心,并不重要。王久武以前也看过不少测谎实验结果报告,说不上具体门道,但多少知道一些。凌凛在进行分析时附上了记录下的卫夏生理数据,除了问到林安的时候,波动都不算大。
“不过测谎结果也不都是百分百准确。”别动组员把手机递还。
“你看那些数据了?我没有,比起骚包专家和他那堆乱七八糟的仪器,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郑彬在空烟盒上熄了烟头,随手一团,一个远投准确无误地丢进角落的垃圾桶,“我盯的是卫夏的脸,被问到细节时,他那副茫然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真是他做的案,肯定有记忆,他才多大,十九?表现得这么自然却全是演技的话,我不敢想他其实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大队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凌教授的测谎实验与他从警十几年练出的眼力,似乎都在说明那个少年的确对案情关键毫不知晓。那么眼下的问题就不是怎么“审嫌疑人”了,而成了,要不要“放人”。
“郑队,你怎么看?”王久武并没有立刻给出自己的观点,而是先询问郑彬的意思。
“就像我刚还跟他们讨论的,”郑彬指了指周围这一圈警察,“不放,满了二十四小时讯问时限再说。”
倒不是郑大队要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毕竟手头掌握的一切信息都指向卫夏,他也符合有作案动机与作案时间的条件。“密集书库”案发生在知名学府,情节恶劣影响严重,现在好不容易锁定了嫌疑人,搜查组那边也还没动静,郑彬他们不得不谨慎,万一有什么闪失,谁也担不起责任。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也不利于警局的形象,宋局长那边也不好交待。
专案组的意见和别动组员原本的打算不谋而合,不过他还考虑了些别的方面。
“卫夏对林安非常了解,或许还能从他那里问出林安与这个案子有关的特质,”王久武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且,就算卫夏是无辜的,他并不是林安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时间上也已非常接近。他说自己被……失去意识所以不记得林安何时离开,但林安总不会毫无征兆地抛下卫夏,选择在深夜走出屋子吧。”
这番话提醒了郑彬,大队长冷笑一声:
“如果另有真凶一一是我的话,我巴不得卫夏赶紧回来,让他‘闭嘴'。只要他‘消停’了,想再查上我就更难了。”
“所以,”别动组员跟着点头,“不能这么快就让卫夏离开警局。”
“听到了吗同志们,会没白开,该问还得问,咱们不能干坐着等刑技科那帮家伙把报告甩咱们脸上,都起来,动起来!"
郑大队穿好警服,招呼下属立刻准备接下来的几轮审讯,一大队的警察纷纷把椅子搬了回去,抄起笔录本就小跑出了办公室。王久武看了下时间,今晚恐怕得要通宵。
返回宿舍已经来不及了,他得先回趟自己的办公室,把阴阑煦“安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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