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芳芝院回到艺绣堂,江绮霞坐在绣架前,回想起沈凝馥的话……
沈凝馥说的很是,丽姨娘是侯爷的新宠,她院子里的金银首饰,香脂料子这些,自是不会少的,怎地偏选了那对素银嵌紫晶的蝶钗来赏给自己呢?
江绮霞猜想,丽姨娘这样随手就将大夫人给她的东西,赏了下人,多少存了些不肯屈人之下的心思。不过,大夫人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丽姨娘再如何得宠,也不能轻易越过主母去。旁的不说,便是老夫人也断断不会允许这府中生出个宠妾灭妻之事。
故此,今日沈凝馥特地将她召了过去,也算是对她的一种提醒了吧。如此看来,丽姨娘之前说不许她常去锦春院露脸,倒未必是桩坏事了。而这对素银嵌紫晶的蝶钗,她往后也是不会插戴了。
江绮霞兀自沉思了片刻,却听旁边乙组的三等绣娘紫蔓正兴致勃勃地跟她组上的其他绣娘们炫耀自己的鎏金镶月光石的耳坠,道,“我才刚去了一趟繁春院,给珍姨娘送了件绣花外袍过去,珍姨娘觉得那外袍绣得好,便赏了我这对鎏金镶月光石的耳坠,你们快瞧瞧,好看吧!”
其他的绣娘们便纷纷围着紫蔓,七嘴八舌的夸赞,不知是哪个忽然高声说了一嘴儿,“珍姨娘赏的这对鎏金镶月光石的耳坠,瞧着就不一般,比人家那对素银嵌紫晶的蝶钗,也丝毫不差呢。”
紫蔓则斗志满满地应道,“那自然是不差的,这月光石玲珑剔透,清辉莹莹,真真是好看极了。比起寻常的紫晶,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好像咱们做绣娘的,最先发光的那个,可未必就能闪亮到最后,没准后来者居上呢!”
江绮霞想紫蔓这话,明晃晃地是冲着自己了。在她们这一批三等绣娘之中,自己的确是最先被尹妈妈瞧见的那个,甚至还被允许自己做主绣制荷包,在旁的绣娘眼中,这样的她的确是十分惹眼了。
但,江绮霞并不打算回应什么,而是执起画笔,绘制台屏的花样。她没有忘记,自己还需给沈凝馥绣一幅新的台屏。
紫蔓见江绮霞只是默然,只当江绮霞是怕了自己,便愈发得意起来,讥笑道,“说来也是,人家以为自己攀上了丽姨娘这根高枝,往后就可扶摇直上了。可谁能想到,一对蝶钗就将人打发了,往后都不能踏入锦春院了。啧啧,还真是可惜了。”
针线房里素来是这般的,好事不相闻,坏事传千里。
江绮霞其实也料到了锦春院里的那一幕迟早是要漏出来的,只是没想到竟能这样快就传到针线房了。
但,在江绮霞心中,紫蔓的几句言语讥讽,并不怎么重要,且紫蔓也不敢指名道姓的明说,故而,她也并不想理会。她很清楚自己目前最需要做的是,将沈凝馥要的台屏给绣好。
紫蔓又讥诮了几句,见江绮霞只是冷眼不睬,顿觉无趣,便也就作罢了。然则,与紫蔓同为乙组三等绣娘的红莓却以为江绮霞的冷淡应对,是个胆小怕事的,竟起了欺侮江绮霞的念头。
红莓心思一转,便在旁撺掇着紫蔓道,“瞧瞧,前两日她还风光得很,咱们与她说话,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如今,都这般了,她竟还傲得什么似的。姐姐在这儿说了好半天的话,她却充耳不闻,且她看姐姐时,那是个什么眼神呐!依我看啊,不给她点苦头吃,她是不知道什么叫厉害的。”
紫蔓偏头,看向红莓,红莓心中就已然有了计较……
红莓不知从哪儿端来了一盆水,强塞到紫蔓手中,怂恿道,“你如今可是珍姨娘看重的人,岂容她这般视而不见呢!”
紫蔓微微一愣,红莓却已经顺势拉起紫蔓的手,将紫蔓手中的那一盆冷水直接泼向了背对着她们的江绮霞……
江绮霞早就听到红莓与紫蔓所说的话了,故而,她心念一转,猛地抱起自己的绣架往侧边上一闪,那盆水便直接泼向了前一排的绣架,而被泼湿了的正好是乙组的一等绣娘绿芙的绣架,她的绣架上还绷着一幅刚刚绣好的锦雉绣画。
这幅锦雉绣画实则是大夫人要的,绿芙一连绣了好几日才绣好的,眼看着就要装裱了,却被红莓和紫蔓一盆水给泼得湿透了。好在绿芙所用的绣线并不掉色,但要等绣画阴干的话,总要再耽搁些时日。故而,当绿芙回到艺绣堂,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怒骂道,“让我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大夫人要的绣画也敢妄动!”
绿芙的骂声惊动了在宝月阁吃茶的尹妈妈,以及在侧间里,刚刚搽好紫茉莉香脂的竹韵。
尹妈妈和竹韵赶来艺绣堂时,便见好好的一幅绣画被泼得湿透了,一时间,也都恼极了。
尹妈妈沉着脸,竹韵则厉色道,“好端端的,你们怎么能把绿芙绣好的绣画给泼成了这副模样?”
绿芙立时转过身来,朝竹韵说道,“可不是么,我不过就是出去一趟,想请了唐师傅来装裱,这还裱什么呢!都**了的。再过几日,这绣画便要给大夫人送去了。眼下这般,可如何是好?!”
紫蔓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半晌没回神,那红莓虽也是吓着了,却反应极快,先抢着说道,“要怪就怪绮霞,若不是她,这幅绣画也不至于被泼湿了。”
闻言,尹妈妈看向江绮霞,江绮霞则淡然道,“是,此事儿的确都怪奴婢。若是奴婢能再敏捷些,或许就不止是护住自己的绣架,连同绿芙姐姐的绣架也能护住。”
红莓指着江绮霞道,“瞧吧,她就是存心的!”
尹妈妈转过脸来,狠狠地剜了一眼红莓,红莓却死不悔改,“尹妈妈,就是绮霞的错。不过,奴婢与紫蔓也有不是之处,我们不该打了水,端进艺绣堂里的。”
竹韵冷嗤了声,却不理会红莓,眼看着紫蔓手中还攥着个空盆,便道,“好,既然盆在紫蔓的手中,那就让紫蔓来说说,你打了水,端进艺绣堂中,所为何故?”
紫蔓只管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空盆,骨节都泛了白,身上也抖得筛子似的,支支吾吾了大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红莓又抢过话茬说道,“我们本想着端些水来,擦拭绣架上的灰尘,却不慎打翻了。”
“要想泼湿了绣架上的绣画,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不慎打翻了’就能做到的。这个盆端着的高度,泼出水去的力度,那可都是缺一不可的!”竹韵冷声道。
竹韵如此一说,红莓想自己此番也是糊弄不过了,脑海里飞快地想着如何脱罪的说辞,却没想出什么好的缘由,踌躇间,又听江绮霞不紧不慢地说道,“原是紫蔓和红莓想给奴婢的绣架也擦一擦的,她们虽是好心好意,可奴婢不好意思烦劳她们动手。故而,在我们推推让让之间,不慎将盆里的水给泼了出去。奴婢当时一心只想着护着自己的绣架,却没想到这水竟泼湿了绿芙姐姐的绣架,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尹妈妈责罚。”
闻言,尹妈妈沉默了片刻,随后冷哼了声,道,“既然这么喜欢擦拭绣架,那你们三个就把艺绣堂里所有的绣架都给擦拭干净吧。若是擦不完,就连晚膳也不必用了!”
尹妈妈撂下了话,便沉着脸,转身离去了,竹韵跟着尹妈妈走两步,却又回过头来,望了望江绮霞。只见江绮霞已然不声不响地打好了水,又拧了帕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绣架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