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凌云心头痛欲裂。
她按着太阳穴，自己和自己赌气：明明没喝多，怎么头疼了？
洗漱完，她往头上贴了一个冰凉贴，死马当活马医。
“秋池？晴晴？”凌云心在客卧找人。
“她们走了。”贺竞一出声道，“来厨房，有醒酒汤。”
凌云心：“哦。”
厨房里，只有一个锅在灶台上。锅并不满，证明虞秋池和夏思晴已经喝过了。
虞秋池连开火往哪边扭都不知道，夏思晴留学时都不做饭。
也就是说，贺竞一一大早起来，给她们三个煮了醒酒汤。
凌云心端着碗，心情微妙：感觉贺竞一比她更像这个家的主人。
“早饭在桌上。”贺竞一难得笑起来，“不过，你吃的是午饭。”
“太困了。”凌云心小小地辩解。
她坐上桌，发现“早餐”的份量明显偏多。
看来虞秋池和夏思晴喝完醒酒汤就走，饭都没吃。
这还是在给他们留空间。
凌云心决定不辜负朋友的期待。她直接问：“贺竞一，你还记得我昨晚说了什么吗？”
贺竞一顿了顿：“你没说。”
凌云心：“嗯？”
这也能忘？
贺竞一：“你要今早说。”
“对，你记得就行。”凌云心咽下嘴里的食物，平地惊雷般地问，“复合吗？”
她说得突兀，贺竞一却不惊讶。
他早已习惯凌云心的风格。
不过，在回答是与否之前，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贺竞一按住凌云心的手，不让她用食物堵嘴。他缓缓开口：“轮到我问了——凌云心，你爱的是我，还是痛苦的我？
///
凌云心知道，剧组班底再好，这部剧的剧情也很俗套。
女主林夏竹，家庭幸福、性格阳光开朗，转学遇到男主陈昭羽。陈昭羽在家被父母漠视，在学校被同学霸凌，遇到林夏竹之前完全没有朋友。
两人相遇以后，女主救赎男主，最终收获友情、爱情、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
俗套，但是合适、讨巧，如果换一个人来演女主，还可以更轻松。
自始至终，凌云心的难点只有一个：她和林夏竹太不像了。林夏竹有多热烈，她就有多冷淡。
多亏两个活泼的朋友。凌云心模仿虞秋池和夏思晴，又慢慢摸索出独属于“林夏竹”的细节。
她进步很快，出不了戏的小问题虽然给她造成一定困扰，但是导演很满意，常常夸她。
贺竞一则常常被骂。
他遇到的问题和凌云心不同。贺竞一和陈昭羽有一部分性格重叠，他却演不好重叠的部分，像是和陈昭羽隔着一层阻碍。
每次导演骂他的时候，贺竞一都会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道歉，说“我会好好演的”。
凌云心坐在旁边，用吸管喝水。
她挺喜欢看贺竞一道歉的。
这话当然不能说。不太礼貌，也容易被认为喜欢贺竞一。
她的确对贺竞一有好感，但是这种好感还没上升成喜欢。
凌云心还记得她真正爱上贺竞一那天。
那天集中拍陈昭羽被霸凌的戏份，林夏竹则是几段轻松的友情戏。
凌云心状态不错，毕竟演出来的开心也能带来一点正面影响。
贺竞一则一直沉浸在“被霸凌”之中。
等拍到林夏竹反驳言语霸凌、为陈昭羽舌战群儒时，贺竞一看起来真的要哭了。
凌云心知道，剧本就是这么写的，她帮不上什么忙，最多是减少失误、尽快收工。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的确演得顺利，好几个片段都是一次过。
最后一段，林夏竹要和陈昭羽对视。
对视那一秒，凌云心愣了一下，差点忘记说台词。
导演没喊停，反而夸凌云心有想法，那一秒停顿为林夏竹加了不少角色厚度。
凌云心有些心虚。她不是因为任何角色理解停顿，而是为了贺竞一。
对视时，她发现贺竞一没有哭，甚至没有落泪的迹象。
他只是正在痛苦，纯粹的、毫无掩饰的、真切的痛苦。
那一刻，她胸腔内的心脏疯狂跳动。
凌云心从来没想过，“心动”原来是如此具象的描述。
摄影机暂停后，她仍旧看着贺竞一。
贺竞一比她高，她只到贺竞一的肩膀，拍吻戏都要踮脚。即使贺竞一是清瘦的少年体型，也比她大一圈。
可是，她觉得贺竞一好脆弱。
她喜欢这种脆弱。她想看到挖开结痂的伤口、挖到仿佛能触碰白骨的深度后，那份干脆又鲜血淋漓的痛苦。
只是她挖的是别人的伤口。
///
凌云心学贺竞一：“我不知道。”
贺竞一笑了，不太相信：“看你后来接的本子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有创伤的人。”
他曲起手指，在凌云心额头上弹了一下：“真是令人讨厌的幸福鬼。”
凌云心捂着额头，无法反驳。
“有背景”成了一个不利条件，她没办法把剧本的事推给公司。他们都知道，那就是凌云心想接的戏。
然而，凌云心并非突然提出复合。
她绕开剧本，继续自己的论述：“我只是错误地把爱好投射到一个真实的人身上，我会控制。”
贺竞一听出她的让步，微微挑眉：“然后？”
凌云心：“然后，你也要让我看到真正的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恋爱初期，他们都在扮演另一个人。
一个对方可能更喜欢的人。
凌云心忙于“林夏竹”，她看得出贺竞一的偏好，便努力迎合。
她以为这很简单：林夏竹是她演的，多演一会儿，有什么难的？
事实上，在生活里演成另一个人，比她想象的难多了。
每次约会结束后，凌云心都会看着镜子，自嘲地想：我在干什么？
在她演“林夏竹”时，贺竞一在演“普通人”。
他努力当一个“男朋友”：主动请客，约会时帮她背包，陪她逛街但不喊累，在她靠过来时挺直脊背、显得壮一点。
贺竞一越努力，凌云心越讨厌。
如果她想要一个这样的男朋友，何必找贺竞一？抛开演员的身份，她有更多足够优越的条件，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
她要的是贺竞一，不是“男朋友”。
之后会发生什么，很明确了：她演不下去，向贺竞一摊牌；贺竞一执迷不悟，她觉得又累又无聊。
分手。
现在，贺竞一似乎还在“执迷不悟”，低着头沉思。
凌云心等不及了。
“贺竞一，我们不是林夏竹和陈昭羽，不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她抓着贺竞一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你看着我，我是凌云心。”
贺竞一愣愣地看着她。
时空就此静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竞一反应过来，猛地挥开手。
他脸红得很快，红晕立刻漫过耳垂和脖子。
凌云心也脸红了，不得不拨弄头发、试图盖住脸颊。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儿“早餐”。
贺竞一轻声问：“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已经提出来啦。”凌云心难得笑得如此明显，“我们再试一次吧。”
贺竞一：“我……”
凌云心吻过去。
贺竞一似乎被她吓到，一下子僵住。
凌云心咬着他的嘴唇，轻笑一声。她抓着贺竞一的手，放到自己腰上。
环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收紧，又带着她往桌上倒。
凌云心冒出一个不着调的念头：幸好我买了一张特别大的餐桌。
桌上摆了好几盘菜后，依旧足够她躺上去。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有点喘。
凌云心：“你……”
贺竞一：“我喜欢你。”
“好。”凌云心勾住他的手，“虽然又是你表白的，但是，这次让我安排，知道了吗？”
说完，她一手按着贺竞一的头顶、一手托着他的下巴，帮贺竞一“手动点头”。
“知道了。”贺竞一配合道。他完全没动，乖乖地任她摆布。
“好听话。”凌云心又摸摸贺竞一的脑袋，感觉正在弥补小时候没养狗的遗憾。
算了，还是不要让男朋友和狗搭上关系。
影响之后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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