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年一路跑啊跑啊。
雨下得好大,将他浑身彻底浸透。
湿透的狐狸软毛耷拉在身上,漂亮的绒毛被脏兮兮的雨滴染得一层暗灰,形貌容颜好不难看,举止极其狼狈。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跑到哪里了,直到面前有一栋高墙竖在眼前,突然拔地而起。
墙内是宫殿,夏玄平日办公和睡觉的地方。
宫墙约莫五个人形李知年那般高,它们将皇帝的寝宫包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那么一丁点头儿。
但即便只有那么一丁点,也能看出——
宫殿规模壮丽,气势恢宏。
四周宫墙壁上涂满朱漆,宫殿顶上正脊两端有琉璃脊兽,金漆盖顶。屋檐宽深庄重,气势雄伟浩大。
李知年驻足,欣赏片刻,才发觉自己还是狐狸形态,应该避雨。
他跑到宫墙下躲着,近处远处浩浩荡荡,深夏的一场暴雨,将世界染的灰灰蒙蒙。
一阵玻璃碰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叮叮咚咚。
李知年没抬头,他将自己绕城一个球,急切地舔舐身上沾着奇怪味道的绒毛。
玻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脆悦耳。
“嘻哈嘻哈,小狐狸好可爱。”
“嘻哈嘻哈,小狐狸怎么又来了,来找我们俩玩吗?”
“露露卡,不要说的那么直白!”
“卡露露,不要你管!”
那两个叫露露卡和卡露露的琉璃脊兽突然停下脚步,在雨里疯狂打在一起,纠缠得难舍难分。
李知年继续舔自己绒毛,现在到尾巴了。
雨即将停掉,他们俩打架的声音因此响彻云霄。
终于,在其中一只,叫露露卡的脊兽的琉璃耳环被打掉之后,他大哭一声。
卡露露才终于停手,两手一摊毫无怜惜地小步跑到李知年身边,充满敬畏地把头埋进莱卡尾巴里,左右摇晃疯狂吸食。
李知年无视。
另一只装饰品也整理好了情绪,一身雨水湿漉漉跑来,一头扎进小狐狸刚理好的毛发里,把毛发又染上一身水。
李知年皱眉,用尖牙叼出这只没礼貌的小装饰。
“小狐狸,让我吸吸!”小装饰又要跑进去。
“走开!”小狐狸要生气了。
“你把我刚理好的毛弄脏了,丑得要死掉!”
“小狐狸,嘿嘿嘿,你就算变成脏兮兮大垃圾,我们也会喜欢你。”
世界上最爱美的李知年眼前晃过一个臭气熏天的发霉大面包,他使劲摇头,认真地对那个叫露露卡的装饰品说,“变成那个样子,我就去死掉。”
露露卡震惊,“小狐狸对生命好不珍惜!”
卡露露也冒出头,斥责,“小狐狸好可爱,请珍重自己!”
李知年轻笑,嗷呜了一声。
他直起身,在石板上,数着格子,从这头跳到那头。
肉垫突然踩到一处凸起,硬硬的,刺的莱卡脚破了一个洞。李知年怒,两只爪子前后疯狂刨那颗石头。
没有人情味的石头。
他突然非常低落,非常沮丧。
臭石头。
李知年一脚把石头踢飞。
“帝,今日一整天都没出来吗?”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难过。
两只装饰品面面相觑,
“对,陛下没出门。”
“对。”
“不过,小狐狸,你怎么对陛下这么关心?”
“……”
“什么?”
“没事。”臣子关心皇帝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李知年嚷嚷。
所以,帝今日都在后宫,都在陪皇后,陪他的妻子。
李知年盯着宫门,朱红漆色。门内是欢心,如胶似漆,有浓烈爱意的新婚燕尔。
门外是妖兽,带着千年之仇,有着同性相斥的赤色狐妖。
雨水逐渐停掉,空气里只剩下新鲜石头缝里散发出的淡淡青草味。
露露卡和卡露露已经离开了,他们两个低能儿走之前还不忘再薅一把李知年毛茸茸的脑袋。
他垂下头,抬眼,突然对上一双凌厉的凤眼,眼神犀利,形状姣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不就是他刚刚所想的人吗。
李知年害怕,将头埋进两只爪子中间,扮做一只呆鸵鸟。
……
鸵鸟.年等半天,见没动静了,才敢从红得发亮的毛里探出一个脑袋。
一双绣了金丝的黑靴定定踩在李知年面前,往上看,两条修长有劲的长腿交叉而立。往上,流金锦带束腰,腰窄肩宽。往上,被明黄衣物紧紧包裹着的,被黑色皮质袖套紧贴着的,肌肉绷紧的小臂交缠,随意搭在胸前。再往上,织金龙纹深墨长袍披在双肩。
再往上,不!
对上一双深邃,略带探究的眼睛。
总是看不透的。
帝王嘴角上扬,用略带复杂的眼神看了李知年片刻,轻笑一声,俯下身,摸了两下李知年的头,又起身。
李知年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不露痕迹地轻叹一口气。
面前的阴影逐渐后退。
李知年盯着夏玄逐渐远去的背影,又沉沉叹了口气。
骤雨初歇,酷暑渐凉。
他瞟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皮毛,还没全干,索性就用动物形态趴在这里,睡大觉。
其实维持人形还是很耗法力的好吧!
蝉围在一起,一只一只在树上,枝头振翅,吵得要命。
李知年扒拉两下耳朵,烦躁地起身跺爪子,甩着面包尾巴去别处找位置了。
墙外什么也没有,到处是树,树上有虫有鸟。
无奈,他伸出爪子,爬到树上,纵身一跃,轻盈地跳进墙内,再做一个完美的抬头,落幕!
曾记否,蛇言,赤狐不擅长爬树。
曾记否,狐言,求求你了,哥哥教教我爬树吧,哥哥最好了。
曾记否,一条蛇带着一只灰色蛋糕胚挠树干。
还好那棵百年老树不会说话,它若是知道自己脚底被挠成这样,东缺块皮西缺根枝的,一定要宰掉这两个小东西。
没想到今日竟派上用场了。
皇帝寝宫不能乱进的,特别是他这样的大臣。不过目前他是只狐狸,动物吗,当然是自由自在的。
李知年找到一片水池。感叹一番,殿内就是不一般,连水池都这么清澈见底,连鱼都是黄金色的。
口水吞咽,还好,他不饿。
饿了自然会吃掉你们,小鱼仔。
狐狸把头埋进绒毛里,浑身缩成一团球,睡着了。
被石头磕的旧伤,添上从高墙上摔下来的新伤。狐狸的爪子破了两块皮,血不断渗出。
天黑了,狐狸被冻醒,打了两个寒颤。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对着,皇后的寝宫。
嘶。
爪子一点刺痛,刚结的痂又被撕开。
倒霉。
李知年蹲下身,对着那处伤口舔来舔去。
“这是什么?”一个影子指着他大叫。
“啊啊啊啊,小动物!”
一群人围了过来。
“哎呦,天哪!哪里来的小狐狸?”
“好可爱喔!”
一群姑娘惊叹大叫紧紧围在他身边。
说他好看,有品!小狐狸非常傲慢。
李知年心里绽开一朵牡丹花,昂起头吧嗒吧嗒围着姑娘们踩了一圈猫步。
收获一堆夸张的呐喊。
“狐狸宝宝!”
“再来一圈,再来!”
李知年准备再走一圈猫步。
“何人在此喧闹,都散开,退下。”一声尖利的声音传来,语调上扬。
宫女们纷纷四处散开,留下一堆意犹未尽的埋怨。
太监提着灯笼走过来,后面跟着一对佳人。
恩爱帝后,佳偶天成。
帝王威严而立,已然脱下白日的轻薄长袍,换上稍厚一些的明黄龙袍,深墨中带紫的瞳孔在夜里微微发亮。
即便是暗沉的夜里,也能看出皇后俊秀却明艳的五官,一双大而圆的杏眼微垂,挺翘的鼻梁下是一张小巧漂亮的红唇。
美丽,神圣。
狐狸呆住,他也被皇后所迷住。夏玄好大的福气,竟然可以娶到这样漂亮的姑娘。
皇后淡淡,隐在暗夜里,清雅温柔的嗓音响起,“什么东西在前面?”
“是一只狐狸,娘娘。”太监道。
“哦?”皇后声音明显兴奋。
李知年看见夏玄挑了挑眉,“喜欢就去看看。”
好宠。
皇后难耐的开心,一瞬间丢掉刚才的庄严肃穆,飞也似的跑过来。
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穿过莱卡肚皮,把他抱起来,一根肉乎乎,软软的手指轻点李知年鼻尖。再靠近他的下巴,打着旋儿摸起来。
好舒服。
李知年发出呜呜声,眼睛渐渐模糊。
“诶!”一声轻呼。
“玄儿,你看。”皇后翻开他的毛,指着那处还流着血的伤口,“他受伤了。”
“这只狐狸太闹腾,受伤是必然的。”他瞟了一眼,收回目光。
李知年知道夏玄指的是什么,早上刚见自己,就已经受伤了。现在伤口更大,只能说明自己又跑去玩了,还跑到了墙内。
“诶?你真冷血。”皇后白了他一眼。
李知年震惊,对这位皇后的好感更是大幅度提升。这是一位勇敢的皇后。毕竟夏玄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
“带回去治疗吧。”皇帝下令。
李知年再次震惊,看来这个大胆是帝王自己宠出来的。
他点点头。
“嘿嘿嘿,还会点头,小狐狸还听得懂人话啊?”皇后又笑。
“给我养,可以吗?”
“当然可以。”夏玄宠溺地笑笑,“我先走了。”他语气极度温柔。
皇后点头,抱着小狐狸走进寝宫。李知年抓着皇后衣服,一股芬芳沁入鼻尖。
不对啊!芬芳也不对!
给皇后养?可是他是,他是官员,是宰相啊!怎么能变成一只狐狸。
那么明天,就会发出一条大靖公告,名为,宰相消失案。
小狐狸瞪大眼睛,挣扎挣扎。
“怎么了,你不想让我养吗?”皇后摸了摸他,很失望。
小狐狸挣扎挣扎。
“真的吗?那,那我不养你了,治好你,你自己走掉吧。”皇后撇开头,盯着蜡烛。
李知年左右旋转,看了眼非常完美的爪子,嗷呜了一声,跳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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