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客厅内气氛凝固,碗筷偶尔相撞的清脆声响在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可能和你想象里不太一样,”魏檐收拾碗筷时突然开口,指尖在瓷碗的边沿无意识摩挲,“别为难自己。”
徐听年接过他手里的餐具,水流声在厨房响起。“我不觉得为难,”他的声音混在水声里,“不过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就不再提了。”
魏檐觉得自己简直太虚伪了。明明就是期待徐听年死心塌地地喜欢自己,就是想听他说这种掏心掏肺的漂亮话,嘴上却非得拒绝,让人家不要继续喜欢了,装作一副为人着想深明大义的样子。
手里的袋子装着新的睡衣,米白色纯棉,不知道徐听年为什么挑这个款式,但魏檐很喜欢。
他执意要求徐听年不要把他送回家,自己沿着阴凉走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袖,想起来临走的时候徐听年问他,为什么一直穿着外套。
魏檐举起手来,向下拽了拽左手的袖口,露出一片颜色已经很浅的疤。
“空调房太冷,”他当时回答得很干脆,左手拽紧了袖口,“需要进室内的时候我都穿着,习惯了。”
一条死胡同弯弯曲曲,最里面是一扇防盗门,钥匙插进锁孔,熟悉的金属声哗啦一响。
门推开的瞬间,空气里飘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已经到了后调辛辣的部分,魏檐再熟悉不过。
周子凯的香水。
他呼吸一滞,手指摸向开关,尽管窗帘大开,但还是把灯打开了。
客厅一片狼藉。电视柜抽屉大敞,里面的药和病历被翻了出来,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之前画的几张男性正脸也被抽出来扔到一边。
地板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明显是用翻出来的铅笔写的。
【他见过你发病时的样子吗?】
这种人为制造的入室效果比直接发消息效果好多了。魏檐指尖颤抖,捏着那张便利贴轻轻撕了下来。
便利贴下面盖着一张不大的照片,模糊不清,大致能看出是魏檐缩在一个角落。这张照片的信息量很小,对方显然是以此作威胁,手里还有更多。
纸张背面也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报警没用。】
当然没用。魏檐麻木地想。反正报了警也会被找借口压下去。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但是他先联系了换锁,等待工作人员把锁换完之后重新锁门。
手机里拉黑了一串周子凯曾经用过的电话号码,魏檐把第一个被拉黑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
对方一时没回答,魏檐点了支烟,一边吸一边拎着几张就诊报告去阳台用打火机烧了,然后把所有的药换了个地方。
【干你。】周子凯的回答简单粗暴。
魏檐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定地抽完了烟。
周子凯家境显赫,父母管得很严,他一路被安排着出国留学,之后回国内自己家公司上班,等着继承家业。这种人从小被家里严格看管,滋生出了强烈的掌控欲,又欺软怕硬,从前的魏檐就是他最好拿捏的掌控对象。
【明天晚上八点,到咖啡厅见我,不然我就把那些东西都给你那位小朋友看看。】
咖啡厅是他们以前常去的老地方,魏檐不爱喝咖啡,陪着周子凯去过很多次。
周子凯手里有很多魏檐的照片,这次闯进他家肯定也把那些药和诊断报告拍照了。魏檐暂时没工夫想徐听年会不会信,他更在意的是周子凯到底拍了多少东西,会不会不守信用四处散播。
他把手机关机,扔到一边。
徐听年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刷碗,手机响个不停,满心欢喜地匆忙擦干了手以为是魏檐给他发消息。
陌生号码,一连多张图片,加载了好久。
加载完成的照片让徐听年瞳孔一缩——检查报告、药品目录、药盒的照片,最后是几张没有露正脸的魏檐的照片。
周子凯拍的。徐听年放大看了看这些照片的背景,忽然发现照片拍摄背景和魏檐家里的电视柜几乎一模一样,暗骂了一声一边打电话一边冲出门去。
魏檐揉着太阳穴思考对策。他需要一个契机永绝后患,咖啡厅必须得去,和威胁无关。但自己单枪匹马过去了,赢面有多大,他不好估计。
他想了想自己身边的人,朋友是没有的;斯特法诺一个老头,动起手来受伤了更麻烦;唯一能带着去的居然是徐听年,但刚听完人家的表白就带着人见前任,怎么看都像利用,更别说自己还变相拒绝了表白。
说不犯怵是假的,魏檐甚至想要不要从网上找几个彪形大汉跟着自己去,起码气势上不能输。
正乱七八糟地琢磨着,门被哐哐哐狠砸了几下。
魏檐浑身一凛,及其利索地又冲进厨房举着水果刀出来,这次吃一堑长一智,门拉开一条缝之后手死死握着把手,整个人站在门后。
谁知道来人压根没试图把门打开,非常匆忙地顺着门缝硬挤了进来,然后呆若木鸡地和门后的魏檐面面相觑。
徐听年看看魏檐手里的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确认自己看起来确实非常纯良毫无威胁。
他嗫嚅了两下,低着头攥紧了裤脚。
“你不是刚吃完我做的饭吗,怎么还想杀我......”
魏檐好不容易把人哄好,轻描淡写地解释:“手机没电关机了。”
“我还是应该送你回家,”徐听年一直没抬头,“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两个人坐得很近,徐听年的手又搭魏檐腰上了。魏檐自己理亏,没好意思挪开。
空气里的气味已经很淡了,但周子凯估计是一直没等到魏檐才离开,在房间里待了太久,香水味一直没散干净。
徐听年偏头看了魏檐一眼,凑在人颈窝闻了闻,又看了眼明显新换的锁。
“周子凯来过了?”徐听年问。
魏檐没打算主动提,但也没想瞒着。他冲门锁努了努嘴:“之前那个锁太老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打开的,总之换个新的没错。师傅说要想换个好锁就不能只换锁芯,索性全换了。”
徐听年看见魏檐避重就轻的样子,想到那些照片,瞬间明白是偷拍的了。
只不过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太低级了,徐听年甚至懒得质问那个陌生号码,直接拉黑了。
“他威胁你什么了?”徐听年把搂着人的手松开,又问。
“没什么,”魏檐闪烁其词,安抚性地拍了拍徐听年的肩膀,“他想复合而已,谢谢你的关心。”
徐听年不是傻子,但魏檐不喜欢刨根问底,他忍了又忍,最后只是让魏檐有事找他。
自己刚刚的剖白被心上人轻巧避了过去,徐听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参与魏檐的生活。魏檐过得太独立了,他甚至不需要“保护”和“陪伴”,自己起不到任何雪中送炭或者锦上添花的作用,追着这样一个人不会累,但很有挫败感。
次日晚,魏檐提前到达了咖啡厅。
除了一个以前见过的咖啡师之外店里没有其他人,魏檐挑了一个监控正下方的位置坐下,周子凯八点整才进门。
“我就不喝你点的咖啡了,”魏檐把面前的咖啡挪到一边,“老师让我长点记性。”
“那个老头怎么总是说我坏话。”周子凯笑了一下,把自己喝过一口的咖啡推了过去,“那你喝我这杯。”
“不用,我嫌弃你,而且我不喜欢喝咖啡。”魏檐再次推开。
周子凯西装革履,袖口别着精致的袖扣,魏檐记得那是自己以前送给他的。他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得体,好像是不是来威胁人的,倒像是参与一场商业会晤。
故意呛人的话他也没在意,反而又笑了一下:“我以为那个小朋友会和你一起来。”
魏檐没接话,只是敲了敲桌面:“照片。”
周子凯掏出一个信封来,晃了晃,放在魏檐面前。
那些照片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拍照片的人手不稳,很多张都是晃动的废片。
但魏檐还是轻而易举地回想起了当时的状况。是周子凯故意让他犯病,拍下那些恶意的照片,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很坦然了。
魏檐眯了眯眼,把照片塞回信封。
周子凯在等待他的反应,魏檐知道,所以全程没有表态。
“我很喜欢你这种害怕得要命但是装作很镇定的样子,”周子凯双手交叠,笑得端方得体,“而且比以前演技更好了,现在几乎看不出来你在害怕。”
“其实我挺好奇的,”周子凯用手指轻轻拨弄那些照片,“他要是看见这些,会怎么想?会觉得恶心吗?”
被抽出的那张照片是其中最清晰,也是露出五官最多的一张。魏檐蜷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胳膊上是被自己抓出来的血痕。
周子凯继续翻照片。还有几张模糊的,是魏檐伸手惊恐地试图挡住摄像头。
魏檐的呼吸微微急促,但表情没变。他伸手去拿那些照片,却被周子凯按住了手背,狎昵地摩挲。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周子凯的手顺着魏檐的袖口探了进去,蹭过小臂上的那些疤,“我们闹掰之前,我碰你一下,你都会发抖。”
魏檐猛地抽回手,指腹被照片锋利的边沿划出一道细痕。
“我没有在威胁你。”周子凯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只是想让你回忆起来,你之前是怎么求我的。”
魏檐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阻止,周子凯已经按下了播放键。
那是一段视频,场景和照片一样,魏檐的声音被清晰地播放了出来。
“求你......别这样......别录了......”
魏檐的呼吸瞬间乱了。那段记忆太过清晰,几乎瞬间就把他拉回了现场。他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手心。
“录得很清楚。”就在周子凯露出欣赏的表情的时候,魏檐突然笑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枚U盘,又扔给周子凯一个转换器,示意他插在手机上,“那你应该也能听得懂这个。”
“他肯定不同意,你得把这个加进去,他喝不出来的......”
周子凯听见自己的声音,下意识把手机静音,抬头看了魏檐一眼。但这段音频经过剪辑之后配了字幕,周子凯想不知道内容都难。
“灌醉了就好了,这种装清纯的喝了酒谁知道什么样......”
“我?当然是装醉啊,我也得很无辜才行......”
“睡完给他一笔钱就拉倒了,他那么缺钱,脾气又那么软,哪敢跟我甩脸色,好哄着呢......”
这段录音魏檐曾经听过很多次,每次都想干脆发出去算了,大不了两败俱伤。
“我就知道你的无辜都是装出来的!”周子凯沉不住气了,一拍桌子站起来,“疯子。”
“坐下。”魏檐声音依旧很轻,但周子凯僵住了,“我还有一些你朋友拍的......清凉香艳的精彩照片,你想看看吗?”
“我知道报警没有用,”魏檐看着周子凯震惊的眼神,继续慢慢道,“所以我会把它发给你父亲,他很在意家族名誉,对吧?他可能会像你一样威胁我,但一定会治一治你的‘同性恋’,你觉得呢?或者我也可以直接发到网上,我不怕丢人,你应该也不怕。”
“只是性生活不和谐的话,我不会和你翻脸。”魏檐抬头看他,“那段录音是我现场亲手录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但想给彼此留个体面,所以没有当众播放。”
“你是在威胁我吗?”周子凯的手捏紧了桌子。
“不,我谢谢你,”魏檐也站了起来,两手插兜,“谢谢你在我被人打的时候救我,我一直很感谢你。”
周子凯嘴唇剧烈颤抖,说不出话来。
“我也谢谢你带我认识你的朋友们,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
“谢谢你把我关进柜子里,”魏檐轻声道,“我现在已经不怕黑了。”
魏檐转身就走,周子凯举起咖啡杯的同时,咖啡厅的门被人撞开,那杯完好的咖啡被泼在了周子凯的脸上。
紧接着,徐听年一脚踹在周子凯胃部让他跪倒在地,捏着纸巾擦了擦手:“聊完了吗?”
“你想干什么?”周子凯挣扎着站了起来。
徐听年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得皱皱巴巴的合同签名页复印件:“把你拍的所有东西全部删除,下次见面时我会检查。”
“回去问问令尊还想不想和陈文彬合作。”他把那张纸盖在周子凯脸上,语气平淡,“顺便精进一下拳脚,总被打也不是个事。”
周子凯手忙脚乱地从脸上抓下那张纸,一眼看见了自家公司意向合作对象的名字,猛地抬头看向徐听年:“你是......”
“我谁也不是,”徐听年冲他挥挥手,“拜拜,我未来对象等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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