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宗元找到萧迦叶,想和萧家谈合作。
萧迦叶不知慕容隽是出于何种考虑,选择向萧家求援。难道他连萧垣最为痛恨北方政权这件事,都没打听清楚?又或是背后给他支招的人,想故意递这个消息给萧家?
但不可否认,慕容隽这次找对了人。
萧迦叶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应下了他的请求,并提出一个让慕容隽不得不深思熟虑的交换条件。
当晚,闭关许久的萧垣现身扫云台。
苏祈见状,立即让所有居住在扫云台的将领、侍从回避。整座院落霎时间寂静无声,寒气逼人。
萧迦叶如常走出书房,给萧垣行了一礼,还未开口说话,萧垣身形一晃,从他身旁掠过走入书房,缓缓质问道:“你要帮慕容隽?”
“是。”
“为什么?”萧垣低沉的话音带着深深的好奇,仿佛这件事离奇可笑。
萧迦叶转身走进房中,朝萧垣的背影说道:“大魏经受不起战乱。”
“大魏经受不起。”萧垣回身盯住萧迦叶,“但萧家受得起!”
萧迦叶无声冷笑,“这是您的一厢情愿。”
“荒唐!”萧垣目露凶光,“是你胆小罢了。当初大军眼看逼近洛阳,你就不该回来。现在回了金陵,处处都要受这群废物的窝囊气。你祖祖辈辈的脸都被你丢净了!”
萧迦叶知道,从他决定班师回朝开始,萧垣这些话就在等着他了。今日只不过借机发作。
“这点窝囊气,孙儿受得起。”萧迦叶说得面不改色。
萧垣冷笑一声,他自然知道他受得起。
“让慕容隽死。”
“不行。”
“你在怕什么?”
“怕你不怕的东西。”萧迦叶像过去十几年一样,冷冷对上萧垣的目光。从五六岁的孩童到弱冠青年,他的身躯依旧不如萧垣高大,但他也从未对萧垣俯首听令。
萧垣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是他们争吵过无数次的事情。他早有举兵自立为王的心,但萧迦叶坚决不同意,连华太君和萧迁也站在他那边。
什么“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屁话,萧垣才不管。如今三国鼎立,眼下的太平都是假象,只不过看哪一个政权率先崛起,完成统一大业。
“萧家虽拥兵自重,但也仰仗着手下一众将士,才有立足之本。望祖父珍之重之。”
“哼!”萧垣对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不屑一顾,“三国之中,大齐、南越哪一个没有争雄之心?唯独大魏朝堂,一个个苟安江南,醉生梦死,还自以为高枕无忧。你不想天下大乱,不想百姓受苦,可如今百姓饱受豪族欺压,日日朝不保夕,何尝不苦?你这是妇人之仁!”
“这只是祖父的一家之言。”萧迦叶态度冷淡,懒得吵了。
萧垣一掌将身侧案台震碎,霎时木屑纷飞。
“你现在果真是翅膀硬了!”如若举兵,眼下萧家的主帅到底还是萧迦叶,他不同意,萧垣反而无可奈何。
“这不正是祖父想看到的?”萧迦叶说完,淡淡侧过头,方才应当站远一点,免得被萧垣的掌风震得头疼。
“那联姻呢?”萧垣穿过漫天齑粉,朝萧迦叶走来,“桓家失势,自然巴不得和萧家联手,你在犹豫什么?”
萧迦叶缓缓垂下眼眸,“我做事不靠女人。”
萧垣闻言怒气再度暴涨,逼近萧迦叶身前,眼眦欲裂地怒吼道:“记住,你姓萧!”
整间屋子微微震动,萧垣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力。
萧迦叶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萧垣,“你当真还记得我姓萧?!”
一种无声的训诫,让萧垣忽然怔住。
两人最终谁也没法说服谁,萧垣沉默良久,拂袖离去。
东厢房外,树欲静而风不止。
萧迦叶转眸看向桓俭答道:“眼下绝非北伐的时机。”他又看了眼桓清与,“想来两位应当与萧某看法一致。”
“继去年北境和西南接连开战,将士疲敝、粮草紧缺,大魏兵力、财政已支撑不了长线战役。就算冒着大魏朝堂四分五裂,地方叛军四起的风险,执意和大齐开战,最好的结果顶多是夺回洛阳。”
萧迦叶眼底浮现几分苍凉,他语气疏淡地继续说道:“一个残破不堪,既非军事要塞,也无良田沃土的前朝旧都。萧某一时间竟想不到,此事究竟于生民、于死魂何益?可如若战败,大魏十几年惨淡经营,恐怕都将付之一炬。”
自“北伐”的话题被提起,桓清与一边谨慎表达着自身主张,一边在猜度萧迦叶的立场。
此刻,三人终于开诚布公。
桓清与听得他这番话,更加相信了过往桓俭对他的赞扬。
相较于普通士族,萧迦叶离战场更近,但对生命也更为敬畏;他武功盖世,却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武力的凶险。
至于“残破不堪”的“旧都”等话,可叹,这人能如此坦荡地宣之于口,这不仅是萧迦叶对于桓家兄妹的信任,更因其自身的光明磊落,且对磊落的后果无所畏惧。
“县主担心的没错。”萧迦叶坦然自若地对桓清与说道,“我祖父定国公的确力图北伐。因此,如果要保住慕容隽,和‘苍狼’对阵,萧家只能派出四个人:我和我的三名亲信。”
身在堰城的易达正叼着一根草茎,翘着腿,坐在栏杆上看暗卫们演练,忽然一连打好几个喷嚏。他抬头望天,哪来的邪风?
萧断在后院的小溪边上料理自己种的几丛奇花异草,花开得艳丽无极,他摇了摇头,这是盛极必衰的征兆......苏祈则在扫云台的档案室埋头整理卷宗,心里已经给易达和萧断安排好活儿了。
桓清与听到这话,略有几分尴尬。
所谓人穷志短啊,怪不得萧将军得先探清楚桓家的态度,才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瞄了一眼右侧的桓俭。桓大公子正出取一饼新茶,细细掰碎倒入壶中,似乎对茶饼的香味十分满意。
桓清与忽然发现,桓庭檐长大后是越来越不罩着她了,甚至还学会了偷闲。她心中苦恼,面上却故作轻松地宽慰萧迦叶道:“将军武功高强,以一敌百,麾下亲信必也才能出众......”
她还在想编点什么好听的说辞,萧迦叶那头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默默取一杯桓俭沏的好茶品尝起来。
桓清与被人偷笑后,自个儿也装不下去了,立马打住话头,直直看向萧迦叶问道:“将军既然和二皇子谈判过,那么,若我们答应提供援助,你向二皇子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呢?”帮人家保命,总得有点回报才是,桓清与想看看这个回报值不值钱?
萧迦叶在茶香氤氲中抬眸看向她,目光相接的一瞬,桓清与只看到一双俊美的眼眸,眼睫浓密,寂杳而幽深,眸光微漾,宛如秋月之静美......她呼吸一滞,随即移开目光,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萧迦叶察觉了她的躲闪,原本要说的话刚到嘴边又沉默下来。
下一刻,门外传来声线华丽的话音,“两位贵客到访,俭怎么不叫上我一块儿见见?”
慕容隽像是掐着时间一般,裹一件雪色狐裘大氅遮蔽春日的晨风,从西厢房穿过小桥流水,快步流星赶至东厢房门口。他笑眼弯弯,莫名一身喜气,袍子上沾了两片落叶飞花,满身的春意盎然。
桓俭一笑,起身相迎道:“外面风寒,二皇子快请进。”语气十分亲切,转头又交代侍从,“备盆炭火。”
慕容隽仅在门口停步作势一问,待桓俭相迎,随即步入厅内,不待桓俭介绍便自顾坐下,和另外两人侃侃而谈起来,“隽方才从太极殿一路回到使馆,不得不惊叹金陵宫城之华美恢廓,宫阙巍峨,大气磅礴,御街一带杨柳堆烟,春水拍岸,实在令人流连忘返。”
他美目流盼,看了看萧桓两人,似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情意款款地问道:“萧将军和县主是约好一起到访的?”
美人爱美景,慕容隽连闲谈都借用比兴手法,桓清与暗忖这北边夷族入主中原,学习汉人文化倒是挺勤快。卖弄的意味有些露骨,却胜在朝气蓬勃。
萧迦叶神色自若,“前后脚到而已。”
“哦?如此有缘。”慕容隽像听到了什么奇闻逸事一般,惊讶过后又望着萧迦叶说道:“隽久闻萧将军大名,上次宴会初见,未想将军竟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桓清与,“和县主当真是一对璧人。”
桓清与闻言一惊,不知他是故意找茬,还是汉话学得不太好?
萧迦叶却淡淡一笑,只回了前半句,“二皇子过誉了。”
“隽,‘璧人’一词多指眷侣,对他们二人还不太适用。”事关妹妹的清誉,桓俭立即笑着纠正他。
“哈哈哈,失敬失敬。看到两位郎才女貌便脱口而出,还请见谅。”
慕容隽的致歉来得极为坦荡,顺带又解释道:“只因隽平生所遇的女子,但凡我在场,目光还停留在他人身上的十分少见,所以误会了。”他的神情看上去惭愧万分,“或许是,我容貌不及萧将军的缘故。”
桓清与眼睁睁看着慕容隽把话一句一句丢到自己跟前。不禁暗叹,慕容隽怕是来找乐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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