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镇子上的其他孩子来说,基路诺仿佛人间蒸发了大半天。此刻,燎星已经缓缓朝西侧沉落,天边被染成一片暗红,像一块被血水浸透的幕布。就在这时,基路诺和两个陌生男人的身影,终于在朦胧暮色中逐渐清晰起来。
而在卡尔这边,这个下午可把孩子们折腾得够呛。中午卡尔回来,就发现几个平日里调皮冒进的小家伙不见了踪影。一直等到天色渐暗,森林被浓稠的暮色彻底笼罩,那几个孩子才灰头土脸地从树林里钻出来,活像一群失足落入海中的蠢笨水鸟。一见到卡尔,他们之前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卡尔哥……”一个小个子男孩哆哆嗦嗦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基路诺不见了!我们找了好久,怎么都找不到他!”
“可真有你们的……”卡尔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心中满是烦躁。眼看着燎星的光芒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小镇即将被黑夜彻底吞没,他也不敢贸然再闯进森林去找基路诺。森林里的危险,在这黑夜里只会被无限放大。
“我们确定他消失了!”另一个孩子忍不住大声说道,脸上带着恐惧,“他一定是被海神责罚,被海水吞下去了!”
“噗呵,森林里哪来的海水?”卡尔的跟班托加仑忍不住笑出声,他拍了拍卡尔的肩膀,“好了,卡尔,别一直板着脸。他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凑近卡尔,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他和时妤关系那么好,神女大人肯定不会让他出事的。”
听到这话,卡尔心里微微一动。的确,时妤和基路诺的关系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好。可一想到时妤那捉摸不透的性子,卡尔又隐隐有些担忧。他并非不想救回每一个孩子,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有时候不得不做出艰难的抉择——必要时,牺牲小部分人,换取更多孩子活下去的机会。托加仑自然明白卡尔的心思,所以当卡尔最初和他说起这个计划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
“就是说嘛,时妤小姐一定不会弃自己的朋友于不顾吧!”托加仑笑嘻嘻地打趣道,“话说,也就只有基路诺会找她玩了。要是这位神女不想再孤零零的,肯定得护好她唯一的朋友!”
卡尔点了点头,可心里的不安却愈发浓重。要是基路诺不能尽快找回,被时妤知道了,那些大人和神官多半也会知晓此事。森林里藏着的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对了,大哥!”一个孩子突然跑过来,打断了卡尔的思绪,“我们捡到了一块好奇怪的石头!就是它把我绊倒了,害得我腿上破了层皮!”说着,他摊开手,一块破碎的颅骨静静躺在他掌心。
卡尔定睛一看,只觉头皮发麻。那眉骨的弧度很浅,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显然来自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砰”的一声,身旁的托加仑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孩子们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卡尔心里清楚,这就是托加仑之前提到过的,人的骸骨。看来,森林里藏着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快看!”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托加仑时,一个小姑娘突然指着远处,大声叫嚷起来,“基路诺在那里!”
———
而另一边,时妤不知道这件事,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海神的两条腰带绵延在天际的两侧,她望地出神。在床铺上恍惚了一会儿,她闻到了晚饭的飘香。
她走向窗外的花园,屋外的灯光洒在园中的花朵上,映衬着各种鲜艳的颜色。长长的草叶在微风中微微颤动,树叶上露珠闪烁着朝霞的光辉。时妤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想到即将见到自己的友人,她心中就充满着愉悦。
一切美好的心情都在这一刻被打破,她看见了几位黑袍神官围着餐桌,一阵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急忙走上前去。
为首的神官端坐在餐桌主位,黑袍的褶皱在灯光下像凝固的阴影。桌子对面,基路诺缩在两个陌生男人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竹椅边缘,而希泽尔与喀山则腰背挺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围坐的老人与神官——老人们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正一勺勺往他们碗里添海草鲜羹,暗绿色的汤汁里浮着半透明的肉块,腥味混着草木香在空气里弥漫。
“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旅途辛苦了。”最年长的老太太拄着珊瑚拐杖,颤巍巍地把碗推到希泽尔面前,“这海草是今早刚从‘燎星浅滩’采的,配着深海虾熬三个时辰才成,快尝尝鲜。”
希泽尔眼角的余光瞥见喀山指尖微动,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他立刻扬起笑容,从喀山手心拈过一粒银灰色的药丸,指尖蜷曲的瞬间已将药丸藏在指缝:“多谢老人家费心,我们确实饿坏了。”说着端起碗,汤匙碰到碗沿发出轻响,他低头喝汤的同时,药丸已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这是联盟最顶尖的解毒剂,能在十分钟内分解已知的所有生物毒素,包括海怪分泌的神经黏液。
喀山学着他的样子灌了两大口汤,舌尖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像掺了某种海藻的汁液。他刚要开口评价,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孩子们纷纷往两侧退让,像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通路。
一个穿着浅蓝亚麻裙的少女站在通路尽头,长发因潮湿而贴在脖颈,发尾还沾着几片细小的海草。她的深蓝眼眸像盛着过渡带的海水,先落在基路诺身上,确认他无恙后才转向希泽尔与喀山,随即后退半步,屈膝行了个古怪的礼:“你们好,我是时妤,这里的神女。”她的声音清冽如冰泉,“海神托梦说今日有贵客临门,我已在此等候多时。”
希泽尔端着碗的手顿了顿。这女孩的裙摆沾着泥点,发梢的海草还带着湿气,显然刚从外面回来,绝非“等候多时”的模样,况且他们的行动是机密行动,她怎么可能提前知道?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衣领——那里绣着银线勾勒的海浪纹,针脚细密却歪歪扭扭,倒像是初学刺绣的孩子手笔,与“神女”的身份格格不入。
“小姑娘挺懂礼貌。”喀山率先打破沉默,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掩饰疑虑,“你们这地方风景不错,就是晚上有点太暗了。”
时妤的睫毛颤了颤,目光扫过窗外——燎星的光带已缩成一道暗红的细线,像贴在天边的血痕。“燎星沉落时,黑暗会更‘清醒’。”她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常识,“海神说,这是给大地休息的时间。”
接下来的谈话像在绕迷宫。老人们问他们从“哪片海”来,希泽尔答“比你们见过的所有海都远”;神官们打听“故乡的神”,喀山便胡诌“我们的神住在星星上,管着无数个太阳”;基路诺偶尔插一句“时妤能让海水听话”,时妤立刻瞪他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让希泽尔确信:这女孩在刻意隐瞒什么。
半个时辰后,喀山打了个哈欠,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抱歉,旅途太累,我眼皮都快粘住了,能不能先安置我们歇息?”
神官们对视一眼,为首的黑袍人立刻笑着点头,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早为贵客备好了房间,就在神女殿的东侧,安静得很。”
被领到房间时,希泽尔注意到沿途的石墙上刻满了符号——三角形代表燎星,圆形代表海神,而两者之间的波浪线被反复刻画,边缘磨损得发亮,像是被无数人抚摸过。房间里陈设简单:两张铺着海草席的木床,一张嵌着贝壳的矮桌,墙角的水缸里浮着一朵发光的海葵,幽蓝的光芒刚好照亮半间屋子。
“脚步声远了。”喀山贴在门缝上听了片刻,从储物袋中猛地抽出一只小盆,抱着盆沿剧烈地呕吐起来。墨绿色的汤汁混着未消化的“虾肉”涌出来,溅在盆底发出“滋滋”的轻响——这只盆是用火山岩做的,遇酸会产生微弱的反应。
希泽尔紧随其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一边吐一边低声骂:“那汤里肯定加了料,我肚子里的解毒剂在发烫。”
“何止加料,这‘虾’似乎有股人肉味儿。”喀山漱了口,从口袋里摸出荧光屏,指尖在上面飞快滑动,“你注意到时妤衣领的刺绣没?和我们在森林里捡到的骸骨上的刻痕一致,都是海浪纹加三角星,这绝对是某种文明符号。”荧光屏上立刻浮现出他下午画的速写:一块破碎的儿童颅骨,眉骨处刻着歪歪扭扭的波浪线。
“你怀疑这汤里掺杂了人肉?”希泽尔挑眉,忍住心里翻涌而上的恶寒,“但我们找到的似乎都是来自幼儿的骨片,给我们做饭都放人肉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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