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悠白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望着木婉清温婉的面容,喉间溢出沙哑的质问:"皇后娘娘就不怕臣妾会害你?"宫灯摇曳的光晕里,她眼底翻涌着惊惶与不甘,似是困兽等待最后的审判。
木婉清搁下手中的《女诫》,鎏金护甲轻叩檀木几案,发出清越声响。她抬眸望向对方,目光澄澈如寒潭映月:"你若想害本宫,凭你日渐精湛的医术,早在那碗醒神汤里动手脚了。又何必等到现在,日日守在药房研习医典?"话音落时,窗外的雨丝正巧敲打在芭蕉叶上,将这句话浸润得愈发笃定。
凤悠白的身形剧烈颤抖,那些蛰伏在心底的委屈与感动轰然决堤。她踉跄着扑跪向前,青丝垂落遮住泛红的眼眶,带着哭腔的呼唤在殿内回荡:"皇后姐姐!"这一声称呼,终于褪去了往日的敬畏与算计,只剩纯粹的孺慕与依赖。
木婉清起身将凤悠白扶起,指尖轻柔地替她拭去腮边的泪渍,就像安抚受惊的幼兽。殿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斜阳穿透窗纱,在凤悠白新长出的发茬上镀了层暖光。“傻丫头,”她的声音裹着笑意,“你日日守着药炉熬制避瘟丹,连指尖都染着药香,本宫如何会信你有歹意?”
凤悠白望着对方眼底真挚的关切,突然想起初入宫时那个雪夜。彼时她跌在冰面摔破膝盖,是木婉清亲自蹲下身为她包扎,凤冠上的东珠垂落,在雪地里晃出细碎的光。此刻记忆重叠,她再也控制不住,将头埋进皇后肩头,闷声哽咽:“姐姐为何对我这样好?我从前......”
“从前的事,就当被昨夜的雨冲走了。”木婉清轻轻拍着她的背,从袖中取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这是本宫亲手做的,里头装着你最爱的梨花干。”锦囊递到凤悠白手中时,还带着温热的体温,“明日随本宫去郊外的医庐吧,那里的孩子们该想你了。”
闻言,凤悠白猛地抬头。半月前她随皇后出宫施药,教那群流民孩童辨认草药的情景历历在目。孩子们举着采来的蒲公英追着她跑,脆生生地喊着“神仙姐姐”,那是她入宫后第一次尝到被人纯粹依赖的滋味。
“真的可以吗?”她攥着锦囊的手微微发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木婉清牵起她的手,将一枚刻着“医”字的玉牌放进她掌心:“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宫钦点的巡医女官。这宫里需要仁心,宫墙外更需要。”
暮色渐浓时,凤悠白站在宫墙下,望着手中玉牌在余晖中泛着温润的光。远处传来黎妤汐的呼唤,说是新得了本医书要与她共赏。晚风拂过,带着木婉清赏赐的梨花香气,她忽然觉得,这后宫不再是困住飞鸟的金丝笼,而是能让善意生根发芽的沃土。
翌晨,凤悠白身着崭新的绯色女官服,腰间悬着的玉牌随着步伐轻晃。她捧着整理好的医案踏入坤宁宫时,正见木婉清对着舆图蹙眉——江南水患后疫病横行,奏折里满是亟待救治的百姓。
"姐姐,让我去江南吧!"凤悠白将医案重重按在案上,眼中燃着炽热的光,"太医院新制的防疫药方已试过数十次,还有上次您教我改良的香囊......"话音未落,却见木婉清起身展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鎏金云纹在晨光中流转。
"这是皇上昨夜加急送来的。"皇后指尖划过圣旨上的朱批,"特命本宫为赈灾使,携医官南下。"她转头望向凤悠白,凤目含笑,"本宫的首席医官,可准备好了?"
三日后,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出京城。凤悠白坐在马车里,望着车窗外渐次后退的农田,忽然想起初入宫时以为此生都走不出的绝望。如今手中握着的,却是能救人命的银针与药方。
抵达扬州时,瘟疫正肆虐得猖獗。凤悠白绾起头发,抄起药锄便扎进流民聚居的破庙。她带着几个胆大的百姓采挖草药,手把手教他们熬煮大锅药;见孩童因饥饿啼哭,又偷偷将皇后赏赐的糕点掰碎分给他们。
"姑娘,这是给你的!"一日晌午,位老妪颤巍巍递来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温热的野菜团子,"你天天守着我们这些脏老头子,菩萨定会保佑你。"凤悠白眼眶发烫,恍惚间又想起木婉清说过的话——善意终会开出花来。
半月后的深夜,木婉清提着食盒来找凤悠白。医庐内烛火摇曳,映着少女伏案记录病案的身影,她的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药渍,发间别着的梨花木簪,正是皇后前些日子送的生辰礼。
"尝尝这个,御膳房的厨子新学的扬州菜。"木婉清将蟹黄汤包推到她面前,看着凤悠白狼吞虎咽的模样,眼底满是心疼,"明日让江太医接手,你歇一日。"
凤悠白却摇了摇头,从抽屉里取出厚厚一叠纸:"姐姐你看,我按病症轻重分了类,还画了草药图谱。等回到京城,想请太医院刊印成册......"她越说越兴奋,全然没注意到木婉清悄悄红了眼眶。
返程那日,百姓们自发跪在路边送行。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自家酿的米酒,孩童们举着野花追着马车跑。凤悠白掀开帘子,看着木婉清被人群簇拥着,突然明白善良从不是孤独的修行——当善意汇聚,便能照亮最黑暗的角落。
宫墙依旧巍峨,可再归来时,她的药箱里多了百姓塞的护身符,心中也种下了比权谋更珍贵的东西。而木婉清案头,从此多了本《后宫医案集》,扉页上的题字苍劲有力:"愿此仁心,泽被苍生"。
回宫后,木婉清将江南之行的见闻整理成册呈于御前,皇上大为触动,特准在太医院下设立惠民局,专门负责民间疫病防治。凤悠白被破格提拔为惠民局主事,她日夜操劳,不仅将江南救治经验编纂成书,还在京城广设施药点。
一日,惠民局突然涌入大批病患,皆是食用不洁食物导致上吐下泻。凤悠白忙得脚不沾地,调配药方、熬制药汤,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木婉清听闻消息,亲自带着宫女们前来帮忙,皇后娘娘素白的中衣袖口很快就沾上了药渍。
“姐姐怎么来了?这里脏乱......”凤悠白急得直跺脚。
木婉清却接过她手中的药杵,笑着说:“你忘了?本宫可是你的后盾。”说着便熟练地研磨起药材,仿佛不是尊贵的皇后,只是个寻常帮忙的医者。
这场风波过后,凤悠白的名声在民间传开了,百姓们都称她为“活菩萨”。但她依然保持着谦逊,每日天不亮就到惠民局,为贫苦百姓诊治。有时遇到疑难杂症,她会连夜跑到坤宁宫,与木婉清一同翻阅医书,探讨良方。
入秋时,木婉清收到一封密信,原来是边疆战事吃紧,军中疫病横行。凤悠白得知后,主动请缨前往。临行前,木婉清将一枚刻有“平安”二字的玉佩系在她腰间:“此去凶险,万事小心。记住,本宫在京城等你归来。”
边疆的条件远比想象中艰苦,凤悠白顶着风沙,穿梭在各个营帐之间。她不仅要治病救人,还要教会士兵们如何预防疫病。有一次,她为了寻找一味稀缺药材,深入险山,险些跌落悬崖。但只要想到木婉清的嘱托,她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数月后,凤悠白带着胜利的消息归来。军中将士们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联名上书为她请功。皇上龙颜大悦,不仅赏赐了金银珠宝,还晋封她为三品淑仪。
册封那日,凤悠白身着华服,却在礼成后第一时间跑到坤宁宫。她扑进木婉清怀里,哽咽道:“没有姐姐,就没有今日的我。”
木婉清轻抚着她的长发,微笑道:“傻丫头,这是你应得的。你看,当初那株柳枝,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荫蔽众人了。”
此后,木婉清与凤悠白携手,将善意播撒得更远。她们在后宫开设医馆,教导宫女们医术;在民间修建义庄,救助孤寡老弱。而她们的故事,也如同宫墙内那株年年盛开的梨花树,岁岁芬芳,代代流传。
暮春的坤宁宫飘着海棠香,凤悠白握着木婉清的手腕,指尖微微发颤。脉枕上的银丝绣着并蒂莲,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娘娘,您...您有喜了。"话音未落,诊脉的玉镯突然滑落,在青砖上撞出清响。
木婉清手中的茶盏剧烈晃动,碧螺春在盏中翻涌如潮。她猛地抓住凤悠白的衣袖,凤目里蓄满泪光:"真的?真的是...有了?"十载深宫岁月,多少个深夜对着孤灯祈愿,此刻却似在梦中。
凤悠白跪坐在地,仰起的面容比窗外新绽的梨花还要动人:"定是娘娘这些年广施仁德,开医庐、救流民,这份善心感动了上苍!"她伸手轻轻覆在木婉清小腹上,声音里带着哽咽,"您看,连小皇子都知道,该来投奔最慈悲的母亲了。"
木婉清倚着雕花榻,指尖反复摩挲着凤悠白递来的安胎药方,墨迹未干的宣纸上还带着淡淡药香。殿外传来宫人压低的惊喜欢呼声,不知是谁已将喜讯传了出去,细碎的议论声如春日柳絮般飘进殿内:"皇后娘娘心善,果然得偿所愿"、"这孩子定是福星转世"。
三日后,皇上亲自将"麟趾呈祥"的匾额悬于坤宁宫正堂,朱笔御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握着木婉清的手,眼中尽是温柔:"皇后多年操持后宫,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转身又命人取来西域进贡的夜光璧,说是要给未出世的皇子做床头摆件。
凤悠白每日天不亮便守在御药房,亲自监督安胎药的熬制。她将每味药材细细称重,连火候都要亲自把控。有次熬药时不慎被药罐烫到,却只是随意包扎便又回到灶台前。黎妤汐撞见这一幕,红着眼眶递上烫伤膏:"何苦这般拼命?"凤悠白只是笑笑:"娘娘的孩子,容不得半点差错。"
入夏时,木婉清的孕肚愈发显怀。她时常倚在窗前,听凤悠白讲述民间收集来的育儿偏方。"江南有种银鱼羹,最是滋补。"凤悠白捧着食盒,揭开盖子时热气氤氲,"我特意让御膳房加了枸杞和山药,娘娘快尝尝。"看着皇后满足的笑容,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这日,木婉清突然想吃城外庵堂的素斋。凤悠白二话不说,带着侍卫快马加鞭赶去。回程时暴雨倾盆,她用披风紧紧护着食盒,自己却淋得透湿。当她浑身滴水地跪在殿前时,木婉清又急又气:"你不要命了?"凤悠白却笑着捧出还温热的糕点:"只要娘娘和小皇子安好,我这点辛苦算什么?"
胎动那日,木婉清正与后宫众人赏花。突然轻呼一声,手抚上小腹。凤悠白立刻上前半跪着贴耳倾听,脸上绽开比春花更灿烂的笑容:"小皇子定是知道今日热闹,也想凑趣呢!"众人围过来时,她悄悄退到角落,看着皇后被众人簇拥的模样,眼角泛起泪光——那个曾将她从泥沼中拉起的人,终于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圆满。
烛照宫墙
胎动夜过后,坤宁宫添了十二盏长明琉璃灯,灯油里掺着安神的檀香,光晕在宫墙上摇曳成温柔的河。凤悠白将《小儿护养秘要》誊抄三遍,用朱砂在易惊悸、夜啼处重重批注,连带着新制的驱蚊香囊,一并呈到木婉清案前。
秋霜初降时,木婉清突然高热不退。太医院乱作一团,开的药方却都被凤悠白一一驳回。她跪在龙榻前,鬓发已被冷汗浸透:“娘娘这是胎热壅盛,需用凉血安胎之法!若再用温补之药,怕是......”话音未落,皇上的掌风已扫过她的脸颊,玉牌“啪嗒”坠地。
“放肆!竟敢质疑太医院!”皇上震怒的声音震得宫灯晃动。凤悠白却突然叩首,额角在青砖上磕出血痕:“请皇上赐死!但若娘娘与小皇子有失,臣女做鬼也不放过自己!”她颤抖着呈上亲手熬制的汤药,“此药臣女已试服三日,绝无差错!”
木婉清强撑着饮下汤药,朦胧间看见凤悠白被侍卫拖出殿外的身影,指尖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松开。三日后,高热退去,胎动如常。皇上握着皇后的手,望着阶下戴罪请辞的凤悠白,忽而长叹:“若不是你,朕险些铸成大错。”
冬至那日,木婉清腹痛如绞。坤宁宫内外点起三百六十盏催生灯,凤悠白挽起袖口守在产床前,发丝尽数束起,却仍有几缕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娘娘!吸气!再使些力!”她的声音早已嘶哑,却比任何人都镇定,指尖牢牢按着木婉清的穴位,“小皇子在等您,他定是想快点见到最善良的母亲!”
当婴儿的啼哭响彻宫阙,凤悠白抱着浑身血污的小皇子跪倒在地,泪水滴落在襁褓上:“是位小殿下!您看,他攥着臣女的手指呢!”木婉清颤抖着伸手触碰孩子的小脸,忽然泣不成声——这个被她护在身后的少女,早已成为能为她撑起半边天的人。
次日,皇上下旨晋封凤悠白为德妃,赐居承乾宫。册封那日,凤悠白捧着金册走向木婉清,却在阶前俯身叩首:“娘娘永远是臣妹的姐姐。”她从袖中取出个布偶,正是照着木婉清常戴的梨花簪缝制,“这是给小皇子的,愿他一生平安喜乐,如娘娘般心怀慈悲。”
雪落宫墙时,坤宁宫传来孩童咯咯的笑声。木婉清抱着牙牙学语的小皇子,看凤悠白蹲在地上教他辨认草药图。寒风卷着腊梅香掠过窗棂,恍惚间,又是一个春意将绽的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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