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偏瘫后,他家的房门就不上锁了,为的就是邻居们能随时照应。
我拎着酒推门进去时,一股浓烈的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虽然我早已习惯,但每次开门的瞬间,仍不免反胃。我们都清楚这香水是为了遮掩什么。
拉开窗帘,不算温暖的阳光洒进屋里,干枯的老庄缓缓地转动眼球,仿佛童年里的恐怖洋娃娃。他微张的嘴角源源不断地流着口水。在他偏瘫的这几年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从将近两百的壮硕体重,流成了如今不足一百二十斤的干巴样子。那从嘴角日夜不停汩汩涌出的,是他的命数。我们都知道,老庄时日无多了。
「老庄,别睡了,来整口洋的。前些天,我帮吴侑珍写了首情诗送给她私会的小白脸,这是她给我的酬谢,王小小我都没舍得,独独留着来给你。」
我拧开瓶盖,先倒了半拉瓶盖,喂进老庄半睡半醒的嘴里。
老庄瞬间被酒味唤醒大半,像一头年迈的雄风不再的老公牛般,细细慢慢地咀嚼起来。
我抓起床头柜上老庄的水杯,将水泼在地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自顾自地说起来:「有饭那小子,最近变了,从前我与他讲做历史学家的经历,他总是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充满好奇地听,时不时问上一两个滑稽的问题,从来没有过不耐烦,最近这半年,他几乎很少主动跟我说话,回家很晚,进门就匆匆洗澡吃饭,回房间锁门,我根本不晓得他在那门里头鼓捣些什么,从前我以为自己很开明,如今好像也沦落成忍不住想偷看孩子日记本的坏蛋父母了,不对,是坏蛋父亲,毕竟我代替不了古秀梅。说起古秀梅,她最近整日忙于议会的事情,她说这关乎人民的权利和政治民主,我并不在意,如今这世道,就算真实现全民票选制又能如何,你我都是自顾不暇的蚂蚁,真给安化厂人人一张选票,估计也就用来卷满烟丝,一根火柴烧掉了。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了,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行了。」
说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在此时的老庄面前说自己不行似乎欠妥:「老庄,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酒喂了一瓶盖接一瓶盖。
老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年久发霉的屋顶。酒精给了他久违的活力,但也仅限于思想。他追忆着年轻时,在媒人家里,自己第一次见到爱人的那个霏雨绵绵的下午,那时她还叫展青红,多好听的名字,可是后来人们都叫她庄嫂或者黑婆娘了。他想起儿子和女儿分别出生在春天和秋天,春是青,秋是红,多好看的名字,可是后来除了自己,人们几乎没人叫她本名。庸俗的世人啊,竟然埋没了一个这么美好的名字,简直是犯罪。老庄想起与妻子青红新婚的当天,两人在火红的新房里生涩而热烈,缠绵得惊天动地,连家里的小猫都被吓得夺窗逃了出去。次日清早,两人带了鲫鱼肉,满街地找,傍晚才找到小猫一同回家。确定婚姻之后,两人感情和睦工作勤恳,一双儿女也都出落成人,儿子去了北方首都,女儿去了南方羊城,都是厂里人人羡慕的大城市。
想到这里,老庄眼神里刚刚焕发的光亮熄灭了。
他迟钝地调动自己几乎僵硬的肌肉,边淌着混合洋酒的口水,边像只树懒般缓慢说道:
「那天,我接到立春的……电话,满心欢喜,那孩子却说,爸,婚礼你和妈……别来了,我丈人和……朋友们一直都以为……我是孤儿,你和妈也别怪我,你们……不知道,这边哪个家里不是……非富即贵的,我靠自己……摸爬滚打在首都扎根,你们根本不晓得……我吃了多少苦,这些年,你和妈……供给我也不容易,这份恩情……我会记得的,爸,你放心,等我……出人头地,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我遥想起冰河时期,身负重伤的自己曾与一只高原秃鹫合居。大雪封山数日,我伤口化脓奄奄一息,秃鹫整日饮雪为食,直至雪后天明。此间经历三十六天,它未曾动过半分舍我独活的念头。
我知老庄气数将尽,起身,脚步匆匆赶到街口。不远处,老庄媳妇正忙着往烤炉里送红薯。
那个曾经压塌床板的强悍妇女,此刻依然屹立不倒。流感笼罩之下,人类文明灭亡前的仅剩不多的阳光,几乎在此刻都拢聚在了她的头顶。毫不夸张地说,她宛若古往今来无数哲人追寻的真理降世,无比神圣,不容侵犯。
可惜这个时代太过狭隘,政府为了扼杀人类思想的进一步萌芽,剥夺了普通人从事文艺创造工作的可能。照相机、颜料、画纸、摄像机以及一切乐器都不被允许私人持有,其禁令程度等同枪支。
所以无论我多么热切地期望能够记录下这充满神性的一幕,并将其作为礼物送给老庄。事实上,我甚至觉得这是苍天不忍老庄所受折磨,而大发善心送来人间的一味救命药。可是我除了自己的眼睛,没有任何可以记录的工具。
乌云从城北殡仪馆方向压过来,我几乎不加犹豫地反身朝老庄家奔去,像个同乌云赛跑的孩子。
奔跑中,我回忆起自己的其中一位母亲,她个头高高的,脚却出奇的小。
小时候,母亲要每天早出晚归去地主家做工。梅雨过境时节,家中晾晒与收取的杂务皆是我一力承担。每逢乌云压境,我总是不遗余力地往家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母亲交代的事情我定要完成,切不可令她失望。这个念头支撑了我兵荒马乱的半生,保住我不曾误入歧途。
后来母亲被带枪闯入地主家的军阀□□,并因过程中激烈反抗咬伤了军阀的耳朵,导致他成了人人喊打的一只耳。军阀在求遍名医无果后,愤然下令,在老家的祠堂前,将母亲□□鞭笞。
我仍记得那天也是乌云累累。我在私塾先生家收到了她正在受刑的消息,但我坚守与她的承诺,夺门而出,如同千百次那般不遗余力地往家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下雨了,母亲交代过收衣服,我一定要完成,切不可让她失望。
雷雷跳进同心湖,也是害怕让许绣蓝失望。
「我没有,打火机不是我偷的。」
独眼张正在厨房沏茶水,听到客厅里传来雷雷的声音。他端了茶壶茶杯回来。
休值的保卫员杨海军,斜倚在沙发窝里,正冷脸盯着脸红的雷雷,厉声道:「小兔崽子,你晓得老子那打火机多珍贵不,国外的老物件,比你这一条小贱命都值钱,趁老子现在跟你好好说道,麻利交出来。」
雷雷愈发气愤地满脸涨红:「我没做过的事情,你凭什么冤枉人。」
杨海军鲤鱼打挺般坐立起来,抬手指着雷雷的塌鼻子:「你个老鼠孙子,惯偷,小流氓,还敢说冤枉,自己之前干过什么事情不记得了是吧!我警告你,不交出打火机,把你腿打断。」
「你血口喷人,我做过什么事情啦!我虽然调皮捣蛋,但偷东西的事情从来不干,我妈妈教过我的,再穷也不能拿别人的,这叫骨气。」
听到雷雷如此义正言辞,杨海军气得暴跳如雷:「妈的,小流氓,跟老子面前讲骨气是吧。」他以压倒性的优势揪起雷雷的衣领,将他悬空拎起,「信不信,老子今天打到你没骨气。」
独眼张见状忙上前劝架,他挪动跛着的腿:「杨哥,消消气,先喝口茶,跟小孩犯不着动手不是,我来问问他。」
他将茶杯送到杨海军手边。杨海军见台阶也很识趣地顺势而下,松手,接过茶水。
雷雷平日里经常和独眼张玩在一起。独眼张因为面容缺陷,腿有残疾,加之工作又见不得光,所以冷眼冷语受尽。素日里交心的朋友寥寥,雷雷便是他唯一的忘年交。雷雷虽然举止偶有顽劣,但对独眼张言语上从来都很有分寸。他只是喜欢捉弄人、恶作剧,好面子的成年人大都不喜欢他,但渴望被看见的边缘人群却很欢迎他。因为在他眼里,人人平等,人人都是他捉弄的对象。
同样的一盆尿水,他既会挂在胡得为的头顶,也会泼在独眼张身上,还会倒进古秀梅的高跟鞋里。这让独眼张觉得自己跟胡得为、古秀梅没什么两样,甚至他为此感到开心。
当然,这不重要,没有人在乎。
没有人愿意相信,一只蟑螂的品格里会有光明的部分。就如同阿蒂科斯的辩护滴水不漏,但汤姆依然被判刑。人人都说雷雷是个偷盗惯犯,可是他们所谓丢失的那些东西,从未在雷雷和许绣蓝的家里出现过。没有经过立案的判决,高效、痛快,是愚蠢民心之所向。
浑浊的墨绿湖面上,到处搅动着搜寻的涟漪。岸边的人们擎着微不足道的手电,熟悉水性的几个青年钻进湖底。
雪停了又下,人们的眼睛白了又黑。
漫长而寒冷的等待,逐渐浇灭了温热的善意。
冷言冷语,悄然而起。
「偏偏死在这么个地方,还是大雪天里。」
「素日里偷东摸西惹不太平,临了还折腾这好大一场。」
许绣蓝趴在湖边哭晕又醒,谁也不曾发觉,她的耳朵因绝望而瞬时失聪,且持续数月。
众人全力搜救之时,杨海军则紧锁房门将自己关在家里。他坐在熄灭的火炉旁,整个人如同雕像,每每合上眼皮,雷雷在水中浮沉挣扎的画面便赫然出现。
独眼张询问雷雷:「你刚才瞧没瞧见,杨叔进来屋里,抽烟了么?」
雷雷涨红的脸稍稍平复:「他没抽。」
独眼张笑眯眯地转身,端着茶壶给杨海军添水:「杨哥,你看咱都没掏出打火机呢,这让孩子咋偷呢,是不?你要不再翻兜找找?」
杨海军听罢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砸,将自己浑身口袋摸了个遍,只有干瘪的半包烟和几片卫生纸:「呐,这下你总该信了吧?不是我说你个死独眼,你竟然向着这混小子说话,你怕是平日里吃了他娘□□的好处了吧。」
雷雷听到杨海军侮辱许绣蓝,抄起桌上烟灰缸便要砸过去,幸而被独眼张手快拦下。雷雷喊叫着:「你个死肥猪,不许你拿我妈妈乱讲,否则我咒你断子绝孙!」
杨海军听闻此话,愤怒起身。他体型魁梧,两手蛮力,一把将拦在中间的独眼张甩倒在地,拎起雷雷径直往门外去。摧枯拉朽的情绪封印了理性,如果雷雷是一个成年人,杨海军是绝对不会如此暴力的。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在残疾的独眼张面前丝毫不畏惧自己、不肯低头认错委曲求全,这令杨海军感到非常地没有面子。从这一刻开始,偷还是没偷,都已然不重要了,杨海军要的是归顺、是服从、是高高在上的面子。他不容许一个只到自己裤腰带的小屁孩违逆自己。
而这种不容许被弱者违逆的皇权霸主心态,似乎是每一个男性的通病。封建君主制度虽看似已消亡千余年,实则根深蒂固在每一个雄性灵魂里。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两人对骂着来到同心湖。杨海军将雷雷甩在湖边泥坑里,出言说:「小流氓,要么今天把打火机交出来,然后磕头道歉,要么老子立刻就把你扔湖里,活活冻死。」
还未经历世事的雷雷,并不懂得韬光养晦或者曲意逢迎,他凭着横冲直撞的少年意气,不肯屈服地回答道:「再说一遍,我没偷东西!少拿威胁那套吓唬我。」
杨海军冲向前,再次像拎一只流浪小狗般,拎起瘦小的脏兮兮的雷雷,他怒目圆睁,如同被情绪扭曲的厉鬼:「那你就去死吧。」
说罢,他将如火的小小少年扔进了冷夜的湖里。
冷雨、冷水,迅速吸水沉重的棉服,不到三十秒,雷雷便消失在湖面。
雷雷的尸体被王小小从湖里托举上岸时,已是清晨,尽管天已经很久没有真正黑过了。
他小小的身体,此刻肿胀了将近两倍,白色的棉服吸饱了墨绿的水,也吸满了湖底经年累月沉积的恶臭。无意冒犯,但此刻的他像极了一只泥塘里掏出来的死癞蛤蟆,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的恶心。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仍旧还是小小的模样,甚至因为身体变成庞然大物,对比之下,他小巧的五官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更甚从前的可爱。
尸体上岸,还没等许绣蓝靠近端详,等候多时的普尘道长便大步上前。只见他唇间咒语加持,左手衔符,右手一把百年桃木古剑悬空急落,正劈在雷雷头顶,随即厉声大喝道:「孽障,速速离去!」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小小的左脚裸露在外。他的鞋子丢了。
许绣蓝已经听不见道士说了什么,他只以为道长在安抚孩子的灵魂。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近旁的人没有一个伸出援手,搀扶一把。自私的我担心王小小与我生出嫌隙,考虑再三还是向前扶了她。
只见她刚扑到孩子跟前,还没等仔细辨认那张肿胀青灰的、与平日毫不相干的脸庞,雷雷便被道长的徒子徒孙们从王小小手里夺了过来。他们将他放进人群后方一张紫边金黄的、一米见方的布匹上,四徒弟各执一角,咒语不停,大步向厂区南的济世道馆走去。
我已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走向,注定是不符合伦常的。可是我懦弱至极,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并不敢违逆半分。
而纯良的许绣蓝和王小小显然并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将面对什么。
至此,还是没有人注意到,雷雷小小的左脚裸露在外。他的鞋子丢了。
我不遗余力地向着老庄家狂奔,头顶的乌云也丝毫没有让步的架势。自从那个母亲死后,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拼命奔跑过。我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历史学家,我的良知、热情、愤怒都已经被滚滚洪流和虚伪的文明抹得干干净净,至少在此刻之前我一直是如此以为的。我忍受着毫无道理的繁文缛节,我笑嘻嘻地自称流氓知识分子,我跟随正确的思想谩骂我引以为傲的舅舅,我每日掐着自己的脖颈,死去又活来。我在伟大且富足的战后新世界重新降生,却还是不甘心。
我活了太久。
母亲的死,在某种程度上,塑造了我逃避的品格。
当然这仅仅是我其中一位母亲的故事,对书里的我而言,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对此刻写作的我而言,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请原谅,我活了太久。
我见识过众生平等的初文明,所以不甘。
我忽然明白,是老庄自己选择了死亡,而不是死亡降临。
小庄的一通电话,就如同母亲的刑场,老庄显然已经对人性失望。
可是,老庄媳妇却是如此坚强。
我几乎是撞开了房门,尽管它根本没锁。我掀开混着浓烈香水味和屎尿味的被褥,将奄奄一息如同破抹布般的老庄一把薅到自己背上。
「老庄,别睡,你要看看啊……」
我抬头紧盯着乌云,两腿拼命地奔跑,恨不能顷刻变成一匹马,室韦的马。
「老庄,别睡,你要看看啊……」
我感到自己血管喷张,从未如此热血沸腾,路上我瞥见巷子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抽烟,但顾不上细看。此刻,就算赦免我流氓知识分子的天书传来,都不能拦下我的奔跑。
还有一个街口……
十米……
三米……
到了……
我终于背着凉透的老庄站在刚才的街口。我浑身冒着腾腾热气,像只刚出炉的烤红薯,而老庄浑身冰冷。
「老庄,别睡,你要看看啊……」
人类最后的太阳熄灭了。
只听见老庄靠在我的后背,缓而慢地吐出两个字:「青……红……」
我背着老庄,跪在街上,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其程度不亚于刘罐头媳妇看家的哭丧本领。
那天之后,我成了安化厂乃至市里重情重义的好人典型。县里的报纸特地来采访我,剧团里的编剧也来找我搜集素材,说要将我重情义的故事改编成芭蕾剧目,全民学习观看。厂里更是借这个机会大大地宣传了一场,先是请戏班子来大唱三天,而后是流行歌手唱了一天,最后是相声演了一天。当然其中内容都是极其思想正确的,倡导艰苦奋斗、无私奉献、踏实本分,绝不是违背伟大纲领的反论调。
戏台搭好的当天,我和胡得为上台开幕。他握着我的手,笑得假模假式。
「林复生,是好同志啊。」
我为此感到羞愧难当。前面讲过,我最看不上的人便是刘罐头两口子,原因是二人是靠发死人财致富。而此时此景,我站在高高的表彰台上,发的不就是老庄的「死人财」,即便我本心只是想让他看一眼降落在庄嫂身上的神迹,可阴差阳错却成了,我见老庄命悬一线,拼命背他向医院狂奔,并因他命绝半途而当街痛哭。
我接过话筒:「安化厂的兄弟姐妹们,其实老庄这个事情本来我是……」
话方到此,胡得为笑眯眯地接道:「好啦,小林,知道你还在为老庄的过世而自责,但你为朋友性命与死神赛跑的事实,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份荣誉你就不要推脱了,况且咱们厂也好几年没出过好人好事的典型了,这荣耀可不只是你自己的,而是关乎整个安化厂咧。」
我背老庄的初心到底为何,显然是不重要的,厂里想要拉我立正面典型,提振萎靡消极的厂风厂纪,所以厂里想让我是什么初心,才最重要。这件事情原不算什么大事,但小事情发生在小地方,那就可能是要命的事儿了。越是手握小小权力的这群人,越是不容置喙、喜欢用那点权力,将他人置身火架上炙烤。我当了许多年的思想犯,自然是万分清楚,如今的自己已然被架到道德刑台上,也没有了讲真情实感的权利。
我确乎是背了老庄,却被迫成了权力作秀的演员,既没有报酬、也没有尊严的蚂蚁演员。而这样的情节在历史的舞台上,层出不穷。从历史的前车之鉴看来,我甚至还要感谢胡得为们,毕竟他们只是剥夺了我讲真话的权利,而没有毒我的嘴、拔我的舌。
戏班开唱,我借口解手灰溜溜逃了去,穿过空荡的街巷,来到老庄家大开的门前,灵堂就设在老庄躺了几年的房间里。
孤儿小庄自然是不会回来的,甚至因为老庄死了,他连每月寄回家里的生活费都可以省去一半。想到这里,许多人都替他感到高兴。
与热闹的戏台、报社、剧场不同,老庄家甚是寂静。
进门时,老庄媳妇正在忙着整理之前的脏被褥和屎尿布。
「庄嫂。」
老庄媳妇回身,笑盈盈地接待我:「小林兄弟来了,快请坐。」
此刻,我更加确信了她具有神性的推测。「庄嫂,其实……老庄哥最后喊了一句话,我寻思了好几天,还是过来告诉你一声。」
老庄媳妇倒茶水的手明显顿了一拍。「嗯?什么话?」
我犹犹豫豫地说:「他好像是喊了一个名字,叫青红。」
听完,老庄媳妇皮肤粗糙的脸盘上泛起害羞的红晕:「他呀,打从我俩认识起就嘴笨,什么窝心的话都不会说,最腻歪的就是爱念叨我的名字,是的,青红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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