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三章：归途
消毒水的气味被栀子花香取代时，邱莹莹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真的回家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实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的金色。她推着轮椅的手微微发抖，郭国正消瘦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三个月前那场枪击案留下的伤痕，此刻在他后颈处若隐若现。
"客厅我重新布置过了。"邱莹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沙发换成了更软的款式，茶几也挪走了，这样你复健时空间更大些。"
郭国正没有回应。自从两周前在医院醒来后，他的意识时明时暗，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医生说是创伤后脑损伤的正常恢复过程，但每次他陷入那种空洞的沉默，邱莹莹的心都会揪成一团。
轮椅在玄关处停下。邱莹莹蹲下身，与郭国正平视："要先休息还是看看房子？"
他的目光缓慢聚焦在她脸上，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走...走..."
这是回家后他说的第一个字。邱莹莹鼻子一酸，急忙低头调整轮椅刹车掩饰情绪："好，我们慢慢走。"
房子还是那套房子，却处处透着陌生。为了方便郭国正康复，邱莹莹几乎重构了整个生活空间：卧室移到了一楼，浴室加装了扶手，连厨房都改成了无障碍设计。这些改变像一层透明的膜，将过往的生活痕迹封存在下面。
轮椅经过书房时，郭国正突然抬起颤抖的手："停..."
邱莹瑶立刻刹住轮椅。郭国正的目光钉在书桌上方——那里挂着一幅他们去年在北海道拍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搂着她的肩，两人在雪地里笑得肆无忌惮。
"还...记得..."郭国正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当然记得。"邱莹莹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肩膀，"那天你非要堆雪人，结果冻得感冒了，回来发了三天烧。"
她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郭国正的手艰难地抬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下。这个曾经能在谈判桌上让对手闻风丧胆的男人，现在连指向一张照片都如此费力。
午餐是邱莹莹精心准备的流食。她小心地将吸管递到郭国正嘴边，另一只手随时准备接住可能溢出的汤汁。这种如履薄冰的照料已经成为肌肉记忆。
"林峰...下午...来？"郭国正咽下一口南瓜粥，突然问道。
邱莹莹的手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听...电话..."郭国正的眼神闪烁不定，像在努力拼凑破碎的思维，"公司...怎样？"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捅进邱莹莹胸口。过去三个月，她独自扛着正源集团这艘大船，在暗礁密布的商海中艰难前行。现在他终于问起，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都挺好的。"她最终选择轻描淡写，"李副总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新项目也上了正轨。"
郭国正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又要陷入那种空洞状态。突然，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眼下的青黑。
"骗人..."他说。
这两个字击穿了邱莹莹所有伪装。她放下碗，额头抵在郭国正瘦削的肩上，任由泪水浸透他的衣料。三个月来的恐惧、疲惫、委屈，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我很害怕..."她哽咽着坦白，"怕你醒不过来，怕公司垮掉，怕我撑不到你康复那天..."
郭国正的手笨拙地抚过她的发丝，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他的动作如此生涩，却让邱莹莹哭得更凶。这个简单的抚摸，比他醒来后说过的任何话都更有力量。
下午林峰到来时，邱莹莹已经收拾好情绪。她正准备回避，却被郭国正拽住了衣角。
"留...下..."
林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专业神色。他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公司近况，将文件一份份摊开在茶几上。邱莹莹注意到，这些都是她过去三个月处理的重要决策。
"这份并购案..."林峰指着最上面那份文件，"邱小姐谈判得很漂亮，对方最后让步了三个点。"
郭国正缓慢地翻动纸页，目光在邱莹莹的签名上停留许久。当他抬头时，眼里有某种邱莹莹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惊讶，不是感激，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虔诚的认可。
"做...得...好..."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音节都像用尽全力。
林峰离开后，邱莹莹推着郭国正来到花园。初夏的风带着花香，吹散了满室沉闷。她蹲下身，为他理了理膝上的薄毯。
"累了吗？要不要回屋休息？"
郭国正摇头，目光落在远处那棵凤凰木上。火红的花朵开得正艳，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莹...莹..."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谢...谢..."
邱莹莹握住他颤抖的手："不用谢。"
"不..."郭国正固执地摇头，"谢...你...活着..."
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邱莹莹忽然明白，他感谢的不是她的照顾，不是她守住公司，而是在他最接近死亡的时刻，她成了他选择活下来的全部理由。
夜幕降临时，邱莹莹发现郭国正坐在床边，正试图自己换上睡衣。扣子在他颤抖的手指间不断滑脱，但他拒绝帮助，执拗地与那小小的纽扣搏斗。
这场景莫名让她眼眶发热。她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尝试。最终，当他成功扣上第一颗纽扣时，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胜利的弧度。
这一刻，邱莹莹比任何时候都确信——她的郭国正正在归来，不是作为那个无坚不摧的商业巨子，而是一个更真实、更完整的人。
她走过去，轻轻吻了吻他额角的伤疤："晚安，英雄。"
郭国正握住她的手，在掌心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爱...你..."
月光透过纱帘，在床前洒下一片温柔的银白。邱莹莹知道，明天的复健依然艰难，公司的挑战不会减少，那些伤痕和噩梦也不会轻易消失。但此刻，在这方安静的黑暗里，两颗饱经风霜的心终于找到了归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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