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辞回来时,温暮已经吃完饭了,屋子里干干净净,只有他一个人在。
“松之出去扔垃圾了。”温暮向宋清辞身后正在张望找人的乔森解释道。
“哦,啊哈,我还以为这小子又跑了,躲清闲去了。”乔森笑骂着自家弟弟。
宋清辞走到温暮身边,目光落在他身上,温暮感受到宋清辞灼灼的目光,抬头与他短暂对视了一瞬,随即又很快低下头去。
没有离开,没有逃避,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宋清辞心里了然,悬着的心终于稳了一半。
气氛安静而微妙,却又带着某种隐秘的安定。至少,人还在,算是个好兆头。
“我这边休息的差不多了,等下松之回来后,可以继续参加测试。”温暮缓缓开口。
“不着急,可以多休息一下。”宋清辞低声道。
“内测的事情,还是不要耽误的好,毕竟有时间限制,而且大家都在等着。”温暮轻声反驳,语气带着几分坚定。
对手等着看热闹,合伙人等着上线创收,而病人……等一个快速治愈的可能。
宋清辞闻言,垂了垂眸。
温暮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之前那样说,是故意的,是为了找我,不是有意的。”
先是故意,又是无意。
一句话,逻辑好不混乱。
大概是自己的脑子还是不太清晰,逻辑紊乱。温暮抿了抿唇,神色多少有些泄气。
刚好此时,乔松之回来了。
乔森见状,接过了话茬:“温暮说的也对。这个项目性质特殊,上面一直在盯着,确实需要抓紧时间。”
他换头看向温暮,关切道:“温暮,你确定没问题吗?”
“嗯。”温暮点点头。
“那我们准备一下,开始?”乔森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淡淡应了一声,视线在温暮脸上停留了几秒,才转身走向了属于观察员的实验舱。
温暮没有说话,只是躺下前,不动声色地和乔松之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让人放心的眼神。
回愈的开始和结束,都是无知无觉的,就像是一场立竿见影的催眠,让人的意识瞬间模糊,忘却自己所在的时空。
宋清辞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不是阮归客房里那盏精致奢靡的艺术吊灯,而是一张白色的餐桌。桌面上铺着米白色的餐布,布料边角垂落,随着轻微的空气流动微微晃动。
显然,这里不是博陵的夜晚,也不是阮归的房子。
宋清辞环顾四周——三室两厅的格局,黄白色调为主,清爽又不失暖意。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泼洒进来,照得地板锃亮锃亮,几乎不染尘埃。
面积不大,却竟然有序,花朵绿植盛放,可见房子主人打理的十分细心。
整个屋子充满生活气息和温情,宋清辞面色沉静,眉头微皱。——这是哪?
下一秒,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伴随着说话的声音。马上就要进来了,宋清辞肯定是来不及躲藏起来了。
他的脑中飞快闪过“如何解释自己不是入室盗贼”的无数借口。
然而,他多虑了。
进门夫妇彷佛全然没有看见他一般,径直从他身边经过,低声交谈着,那副样子……那副样子,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宋清辞沉思了一下。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触摸刚刚路过的人,果不其然,摸了个空。
他变成虚空状态了。
宋清辞的眉头皱的更加的紧,从开始到现在的一切,都不正常。
再次进入回愈,本应该继续上次离开时的时间节点。但现在,显然,时间地点都不对,甚至,人物也不对。
这是之前几次小内测从未发生过的状况。
难道是主动模式出了bug?
宋清辞想要退出查看情况,却发现自己无法退出了。
自己这边情况都这样了,没有主动推出权的温暮那边呢?情况岂不会更糟糕。
难道是之前温暮没有达到设定时间就提前醒来这个bug还没修复好?但也不应该影响这么大?
宋清辞脑子里思考了无数的可能性,但依旧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温暮出现了。
——从卧室里出来了。
宋清辞看着他,走到他的面前,温暮没有任何反应。
温暮也看不见他,看起来出问题的只有他一个。
宋清辞悄然松了一口气,还好,温暮这边算是正常的,达到限时还能出去,不至于两个人都困在这里。
宋清辞看着温暮熟门熟路的去洗手间,然后出来对着沙发上的夫妇开口:“爸妈,早上好。”
破案了,这是温暮家。
“起来了呀?厨房里有给你留的早饭,还有你喜欢的油饼,刚买回来,还热乎着呢。”温母手上浇着花,嘴上熟练地叮嘱着。
看样子这样的话已经说过无数遍,是再寻常不过的关心。
“嗯。”温暮闻言点点头,朝着厨房走去。
“昨天晚上几点睡得?”温父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彷佛就是随口一问。
温暮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回答。
“嗯?”温父没有得到回答,放下手中的报纸再次发问。
宋清辞看到温暮放下咬了一口的油饼,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回道:“十点半。”
温父点点头,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随及又举起报纸看了起来。
宋清辞看到温暮悄悄松了口气,就像是逃过一劫一样。
九点半。
宋清辞看了一眼客厅的表,现在是上午时间九点半。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休息一下。”客厅里,温母小声说着温父,拍了他一下。
看起来是慈母严父的配置。
然后又听到温母问:“睡好了吗?昨天回来看你那黑眼圈多重,最近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嗯。”温暮笑着点点头,十分乖巧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让父母放心的乖孩子。
然而,宋清辞知道,温暮没有。
因为他看见温暮在出卧室门时强行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
——温暮没睡着。
宋清辞了然,他可能是来到温暮刚开始失眠的那段时间,抑郁的前期。
“哈——啊……”另一个卧室门打开了,一个眉眼间和温暮有点儿像的稚嫩小男孩儿打着哈欠就出来了。
“要考初中了,还赖床。”温父看了一眼刚起来的男孩儿,淡淡的语气里带着责备。
宋清辞想起来,之前乔松之说过温暮有个亲弟弟,比他小八岁,叫温霖。这样算下来,这是自己大四接手家族企业的那个夏天,是温暮升大二的那个夏天。
小男孩儿皱了皱鼻子,没有吭声,径直地往厨房走去。
温暮见他进来,递给他一杯牛奶和一个油饼,颇具一些安慰意味。
“吃完了抓紧时间再看会儿书,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暑假可不能荒废啊。”温父一直絮絮叨叨着,“你得多像你哥哥学习。”
温母闻言刀了温父一眼,但到底没有说些什么。
宋清辞清清楚楚地看到温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几近爆发边缘。
温暮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温霖的肩,温霖就像是一只炸毛的金毛一样,被哥哥顺了顺毛,就平静了许多。只是眼里依旧有着自己的倔强与委屈,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等下你先回房间。”温暮低声交代。
温霖抬眼望着自己的哥哥,只见自己哥哥脸色有些凝重,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但终归年纪还小,没有看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爸。”温暮看到温霖关好房间门后,才缓缓开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什么?”温父愣了一下,客厅一瞬间安静下来。
“就这种‘像我学习一类的话’。”温暮平静地对上温父的目光,“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学生。”
一句话,将父母引以为傲的自己贬低的什么也不是。
“你怎么不是,你学习上从来没有让我们操过心,考得都是最好的初高中和大学……”
“爸!”温暮打断了父亲的话,声音不高,但格外坚定,隐约中透着淡淡的豁出去的感觉。
“我不是读书的料,我一点儿也不聪明。我能走到今天,只是拼了命,死卷硬撑出来的。”
温父和温母楞在原地,似是没有想到自家一向懂事、积极向上的乖孩子会这样反驳他们并且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你们总是教育我见贤思齐。是,我听了,也那样做了。但你们知不知道,我根本不行。我每天十几个小时埋在书本里,强迫自己、压榨自己,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但比我优秀的人太多太多了。”
说到这儿,温暮自嘲地笑了笑。
“毕竟人到达一定地步,差距,就不是努力能弥补了。”
客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温父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眼底有惊讶,也有一丝说不清的懊恼。温母看着温父和温暮,嘴唇动了几次,最终只化成一句轻轻的叹息。他们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些言行会给自己的大儿子带来这么重的枷锁。
他们其实并不是苛刻的父母,温暮一直都明白。
自己的父母是开明的。和一些家里父母**蛮横、经常吵架的比起来,温暮觉得,其实自己算是比较幸运的了,起码他的原生家庭没有那么槽糕。
温暮将他们眼里的那丝懊恼和心疼收入眼里,胸口涌上一股酸意,那股酸意堵住了喉咙,让他呼吸都有些不顺。
他有些不敢再看自己父母的眼睛了。
“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了。”温暮匆匆撂下这句话就朝着门口走去了。
走到门口,他伸手去推门,却还是在临关上前停住了动作。:“温霖……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很聪明的,头脑灵活,也有自制力,所以可以不用一直叮嘱他学习。”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他这样成长,有自己的锋芒,挺好的。”
话音落下,他终于推门而出。
门板合上的轻响,在客厅里回荡,留下温父温母久久的沉默与复杂的神情。
宋清辞跟着温暮出去了,他看着温暮缓缓走在街上。看起来漫无目的,但等温暮到达目的地后,宋清辞才知道,温暮其实目的明确。
宋清辞抬头看向那个招牌——Ring。
在这个真是的过去里,宋清辞那晚没有去Ring,没有在这里遇到过温暮。
随后,宋清辞就看到了,在自己不曾见过的那个过去里,温暮一年的时间,成长到了如何地步。
真是应了教练那句话,他很有天赋。
他看到温暮站在擂台上,和各种各样的人比赛,二楼的观众来来往往,不断变化,不变的是欢呼喝彩。
整整一年,温暮在Ring整整打了一年比赛,以另一个匿名身份,而后消失不见。
他看到温暮参加了一场地下乐队的小型演出,舞台灯光迷离,他在台下随着人群摇晃,像是要把身体撞碎在鼓点里。
他看到温暮随便找了辆大巴车,独自一人来到了博陵,漫无目的地沿着山路而上,而后遇到了阮归,独自欣赏了漫天银河。
温暮似是放下了,不再卷生卷死卷绩点,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样,不断探索着周围的新奇的事务。
——如果,宋清辞没有只作为旁观者,看到他深夜依旧难以入眠的话。
终于,温暮的不对劲儿被远在国外交换的乔松之发现了。
隔着网络,乔松之也敏锐地觉察出了温暮的不对劲儿。
“暮暮,”乔松之缓缓说道,“只要让你舒服的就是最好的,没必要逼着自己这样或者那样。”
温暮听到了,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挂了电话,看上去一切正常,抛去屏幕前那张已经沾满泪水的脸。
那天,也是宋清辞毕业的日子,他作为优秀校友,再次登上了讲台。彼时,台下学妹大胆发问“学长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他想了想,照着自己母亲回答“大概温和有礼的吧”。而温暮依旧坐在不远不近的那个角落里,不打眼,安安静静。
从那天之后,温暮似是好转了起来,他像是和自己和解了,再次回归到了之前的生活,学业忙碌之中不忘给自己去博陵放个假,喘口气。
但终归中间放松了一年,温暮没有保上研,他直接毕业工作了,温父温母没有任何意见。
就像温暮所说的,他们是很开明的父母,只是有时候,父母自己也意识不到自己的一些行为有问题,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养孩子。所以自上次温暮说过之后,温父和温暮、温霖道了歉,家庭氛围更加和谐了。
所以,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那么,为什么现实中的温暮看起来病情又严重了,甚至要来尝试一下内测是否治愈呢?
宋清辞陷入沉思:演讲、篮球、展示墙、计算机比赛的荣誉证书……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下一秒,宋清辞的意识再次模糊。
再次睁开眼,他又回到了实验舱里,而旁边,再次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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