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死寂无声，只有那数百点银色光点如同悲伤的精灵，无声地盘旋飞舞，映照着四人脸上各异的神情。
失望与悲痛凝固在汐月脸上，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抠着祭台上那空荡荡的月牙凹痕，指节发白。最后的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留下的只有更加深重的绝望和未解的谜团——月钥究竟是被谁带走？又落入了何方？
墨渊船长海渊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澜，似是遗憾，又似是某种预料之中的深邃。他沉默地审视着空无一物的祭台，以及那几片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仿佛在读取其中残留的历史信息。
而苏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指尖那枚冰冷的黑色羽毛碎片上。
这片羽毛不过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如刀，触手冰凉，仿佛不是生物所长，而是由某种冰冷的金属或能量凝结而成。它的黑色是一种极致的、能吸收光线的暗沉，唯有在特定角度下，才折射出一丝幽蓝的微光。而最让她心悸的是，羽毛根部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种非生非物的诡异质感。
这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与隼那把黑色短弓散发的气息同源！与“渊鲸号”某些隐秘角落、尤其是那些死灰瞳孔水手身上的气息，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这片羽毛上的气息更加原始、更加锐利，仿佛是其源头之一。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射向隼。
几乎在同一时间，隼的目光也牢牢锁定在那片羽毛上。他金色的竖瞳剧烈收缩，平日里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纹——那是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痛楚？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右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触碰那片羽毛，却又硬生生止住。
这细微的反应，无疑证实了苏璃的猜测！
这片羽毛，与隼，与这艘“渊鲸号”，有着千丝万缕、绝不寻常的联系！
“这是什么？”苏璃举起羽毛碎片，声音在寂静的石窟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目光直视隼，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它的气息，和你那把弓，和这艘船...很像。”
汐月和墨渊船长也被她的声音吸引，目光从祭台转向那枚不起眼的黑色羽毛。
汐月紫眸一凝，仔细感知后，脸上也露出惊疑之色：“这气息...冰冷死寂，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造物之力？绝非自然生灵所有，倒像是...某种强大存在的遗留物，或者...制式武器的碎片？”她看向隼，眼中充满了审视。月钥失落之地，出现了与隼相关的气息，这绝非巧合！
墨渊船长的目光在黑色羽毛和隼之间流转，海渊般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他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等待隼的回答。
所有的压力瞬间聚焦于隼一身。
通道口灌入的冷风吹动他斗笠下的碎发，他站在那里，如同被钉住的影子，紧绷而沉默。那双金色的竖瞳中，震惊与痛楚缓缓褪去，重新被惯有的冰冷覆盖，但那冰冷之下，似乎有暗流在汹涌。
良久，就在苏璃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干涩：
“...是‘巡天者’的羽翼碎片。”
“巡天者？”苏璃和汐月同时皱眉，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
隼的目光从羽毛上移开，望向石窟顶部那些飞舞的银色光点，仿佛在回忆极其久远的事情：“...一群...古老的造物。非生非死，职责是...巡狩各界，清除‘异常’与‘禁忌’。”他的解释极其简略晦涩。
“清除禁忌？月狐族守护圣地是禁忌？月钥是禁忌？”汐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愤怒，“是谁创造了它们？人族？还是什么更古老的存在？”她无法接受族人的覆灭和圣物的失落，是因为这种可笑的“清除”理由！
隼摇了摇头，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嘲讽：“不知道。或许创造者自己都已湮灭，只剩下这些冰冷的造物，依旧执行着早已无人知晓缘由的指令。”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那枚羽毛上，声音更低，“它们很少出现，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彻底的毁灭。这片羽毛...或许是某次战斗中脱落的...”
“它们和‘渊鲸号’有什么关系？”苏璃紧追不舍，点破了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气息如此相似？”
隼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更久，久到苏璃以为触犯了他的某种禁忌。
最终，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和那双非人的金瞳。
“因为‘渊鲸号’...”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本身就是一艘...未被完全激活的、或者说是...‘叛逆’的巡天者。”
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
苏璃和汐月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隼，又下意识地看向通道入口，仿佛能透过石壁看到外面那艘庞大、诡异、拥有着自我意识的黑色巨船！
巡天者？！“渊鲸号”是那种恐怖的、负责“清除”的古老造物？！
那墨渊船长...他...
两女的目光猛地转向墨渊船长。
墨渊船长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似乎早已知晓。他迎着她们震惊的目光，缓缓开口，证实了隼的话：“隼说的基本没错。‘渊鲸号’的核心，确实源自一个古老的、早已失落文明的最高造物，你们可以称之为‘巡天者’。但它早已脱离了最初的指令网络，陷入了漫长的沉眠。我偶然发现了它，并花了巨大代价，才勉强与它的核心达成共生，能够驱动它的一部分力量，而非完全掌控。”
他的目光扫过石窟，语气带着一丝感慨：“这也是为什么我能一定程度上感应并屏蔽汐月姑娘的封印，因为它们的力量体系，在某些底层逻辑上，有相近之处。但‘渊鲸号’如今更像是一艘拥有自我意识的幽灵船，它的目的，我也无法完全窥探。或许，寻找这些失落的古老知识，也是它本能的一部分。”
解释似乎合理，但信息量太过巨大，让苏璃和汐月一时难以消化。
一艘叛逆的远古清除者飞船？一个与飞船共生的神秘船长？一个同样与巡天者力量密切相关、手持黑弓的半妖？
这一切，都与月钥的失落纠缠在一起！
“那这片羽毛...”苏璃举起碎片，“意味着当年袭击这里，带走或摧毁月钥的，是巡天者？”
“可能性很大。”墨渊船长颔首，“这片羽毛上的气息非常古老纯粹，应该是早期活跃的巡天者所有。它们通常会对蕴含强大力量、可能打破某种平衡的‘禁忌之物’进行回收或清除。月钥，显然符合这个标准。”
汐月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如果敌人是这种来历神秘、力量恐怖的古老造物，那夺回月钥、复兴族群的希望，岂不是更加渺茫？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线索。”墨渊船长话锋一转，指向苏璃手中的羽毛，“这片羽毛本身，就是一个信标。通过它，‘渊鲸号’或许能尝试逆向追踪其源头，或者感知到其他同源碎片的方位。这可能会指引我们找到当年执行任务的巡天者，或者...它最终回归或陨落的地方。”
峰回路转！
绝望中似乎又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虽然前路更加危险莫测，敌人可能强大到超乎想象，但至少，不再是毫无头绪。
苏璃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黑色羽毛碎片收好。这冰冷的东西，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承载着过去的血腥与未来的艰险。
她再次看向隼。所以，他那把威力强大的黑弓，也是巡天者的造物？他又是如何得到，并能使用的？他与巡天者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隼似乎感知到她的疑问，重新戴上了斗笠，将一切情绪掩藏在阴影之下，恢复了沉默，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短暂的休整后，他们离开了这座充满悲伤与谜团的月牙岛遗迹。
返回“渊鲸号”的路上，气氛格外沉闷。巨大的黑色楼船静静停泊在死寂的水域，如同蛰伏的巨兽，等待着它的乘客。
登上甲板，再次感受到船体那低沉的嗡鸣和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感，苏璃的心境已然不同。这不再仅仅是一艘奇怪的船，而是一个拥有着可怕过去和未知未来的古老造物。
墨渊船长直接带着那枚羽毛碎片去了舰桥深处，似乎要启动某种古老的仪式或法阵进行追踪。
隼则一言不发，再次回到了他的瞭望台，身影融入阴影，仿佛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到一丝安宁。
苏璃和汐月回到分配给她们的舱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汐月瘫坐在床铺上，望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紫眸空洞，充满了疲惫与迷茫。接踵而来的真相，一个比一个惊人，也一个比一个让人绝望。
苏璃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还没结束。”苏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敌人可能是什么，也有了新的线索。总比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好。”
汐月缓缓转过头，看着苏璃。在那双清澈却坚韧的人类眼眸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光。
是啊，还没结束。
月钥失落，族人凋零，强敌环伺，前路未卜。
但她们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汐月反手握紧了苏璃的手，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在两人之间传递。
就在这时，舱室内那个原本一直保持静默的通讯法阵，突然闪烁起幽蓝色的光芒，里面传出了墨渊船长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语调：
“追踪有了初步结果...”
“信号的指向...非常遥远且模糊，但大致方位...似乎指向了...”
“...人族修真界的核心区域——”
“——凌天宗的后山禁地。”
空气，瞬间凝固。
凌天宗！？
那个道貌岸然、一手策划了拍卖会、追捕她们、极可能与月狐族覆灭有直接关联的凌天宗！
那片黑色羽毛的源头，或者说与之相关的线索，竟然指向了那里？！
是巧合？还是说，凌天宗与那神秘的“巡天者”，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巨大的阴谋感，如同最深海的暗流，骤然将她们紧紧包裹。
“渊鲸号”的嗡鸣声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低沉，更加...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
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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