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进来，怎么样？”
柳俞誊一脸凝重的把文件放在桌上，林砚盯着那封盖着红章的《不予续贷通知书》，心脏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积压的英标钢筋占用了8000万的流动资金，银行又以“抵押品规格不符”拒绝续贷，开工在即，必须尽快购买材料。
柳俞誊说: “林总，公司账上就剩俩个月的钱了……要不找林氏集团周转一下吧。”
林砚沉默不语，他太清楚林庭建把这家空壳公司塞给他的用意，救活了还好，要是救不活，以后也别想着在林氏分一杯羹了。
之前林梓奕对这次的招标势在必得，林砚还奇怪，就算他公司被查，但没有结果的情况下，这次的工程中标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反倒主动退出，拱手让给了别人，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林梓奕的目的。
而林庭建甚至可能知道，也只是袖手旁观，目的当然是看看他的能力。他接手的这个亏损的公司，破产了对林氏集团来说权当扔了个累赘，可对他来说却是翻盘的机会。如果解决不了就去找林庭建，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他自己没本领？况且，就算跟他说了，他也不会出手往里赔钱。
林砚摇了摇头，说:“你出去吧。”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吸了吸发堵的鼻子，指尖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窗外秋风“呼呼”的卷着落叶，办公室里的空调却还吐着冷气，林砚拿起遥控器关掉空调。
夜晚，霓虹迷离的迈巴赫后座，刚结束酒局的唐其温仰头靠着座椅昏昏欲睡。
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他，唐其温看了眼，是林露打来的，他赶紧接起。
“其温，你和林砚在一块儿吗？”
“没有啊，怎么了？”
“唉，我今天才知道他公司出了点事，想联系他，但电话怎么都打不通，那没事了其温，我去他家看看。”
“他公司出什么事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工程材料不对，现在全积压到库房了，我也正想问问他。”
唐其温想了想，说: “露姐，我去他家看看吧，正好路过。”
“哦也好，麻烦你跑一趟了。”
挂了电话，唐其温吩咐司机掉头。玻璃窗上映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侧脸，逐渐和远处的灯光变得模糊。
站在林砚家门口，他拿出钥匙，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敲了敲门，没人应，再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客厅只开着盏昏黄的落地灯，林砚穿着短袖睡衣，面朝沙发蜷成一团。
唐其温走进了看，他的脸陷在阴影里，睫毛随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林砚？”他拍了拍林砚胳膊，觉得温度有点不对，伸手一探额头，果然热乎乎的。
“林砚？……林砚？”
那人轻蹙着眉翻了个身，感觉到热源就往唐其温那边凑，唐其温怕他跌下去，往后推了推他，然后去家里的医药箱找到体温计和退烧药，接了杯温水。
唐其温一扭头，就看见林砚面对着他，睁着一双亮晶晶、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走过去测了测体温，38.8度。
“起来吃药。”
“……”
“还是你吃过了？”
“……”
虽然那双眼看起来分外清明，但唐其温还是从他缓慢的眨眼速度中发现他现在并没有那么清醒。还是心软，心里有再多气，现在也发不出来。他放下水杯，把林砚扶着坐起来问他: “你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
林砚生病的时候很爱使小性子，极其不配合人，可得连哄带骗的让他吃药。有一次高烧到40度，怎么说都不肯吃药，也不肯出家门，唐其温只好把医生请到家中给打了一针。
“觉得难受就点点头，好不好。”
林砚点了点头。
“吃过药了吗？”
林砚看看他，又看看药，眉头瞬间拧成两股，本能的抵触。但他没像往常一样打翻唐其温的手，似乎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要拿过对方手中的药去吃。
唐其温眼疾手快闪到一边，再次问道: “你先告诉我，你吃过药了吗？”
林砚思考了下，摇了摇头。
这次林砚倒挺乖的，让他吃药就吃了，让他睡觉就乖乖走去床上睡了。看着他解睡衣的扣子时，唐其温伸手拦住了他。
“穿着睡衣，别着凉了。”
林砚就把手缓缓放下，钻进了被窝。
唐其温给他掖好被角，转身要走，林砚出声了，“你不睡啊？”
“不了，你先睡吧。”
他走去厨房洗好杯子，然后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你去查查林砚名下那家建筑公司，最近出了什么情况。”
“好的，唐总。”
助理办事效率高，差不多十几分钟唐其温就得到了回复。他回想助理的话，一般招标文件里都清楚写着材料品格，怎么会弄错导致压货，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
唐其温思绪飘远，一回头，猛地吓了一跳——林砚正杵在客厅阴影里，不知道站了多久，最重要的是，他居然□□!
唐其温赶紧把他拉回房间，“你干什么？赶紧回去，一会儿着凉了。”
林砚一甩手站那儿不动了。
“……怎么了？”
唐其温还在奇怪，林砚却突然扑上来，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颈窝。
唐其温叹了口气，打横抱起怀里发热的人，把他放回床上。
林砚改为紧紧搂着脖子，屁股沉甸甸的就是不下来。
“松手，林砚。”他警告式的拍了拍林砚肉/乎乎的屁股，但没什么用。
哼，平常冷冰冰的，说话还那么毒，这个时候跟个树袋熊似的有什么用。
唐其温的嘴角不受控的翘了起来，语气温柔至极，“你发烧了，这样会着凉的知道吗？你乖乖睡觉，得出一身汗才能好。”
好说歹说一番，那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唐其温真是有点恼了，“林砚，我最后说一次，你再不听话我可不管你了。”
林砚这才慢吞吞的松开手指。
唐其温用被子把他盖得严严实实，又把衣服递给他，“穿上吧。”
林砚蜷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地蠕动，只露出脑袋，时不时看眼唐其温。唐其温眼含笑意，抱臂站在一旁，觉得他怎么这么可爱，要是平常有现在一半可爱就好了。
“睡吧，我陪着你。”
唐其温就坐在床边待着，手伸进被子里握着他的。渐渐地，林砚呼吸变得绵长。
晨光透过玻璃窗，林砚迷迷糊糊醒来，被窝里还充斥着发烧后留下的燥热，但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连指尖都发软。
拿过手机一看已经九点多了，这沉沉的一觉让他舒服了不少。他看着天花板，脑海里闪回昨晚唐其温照顾他的画面，他侧头，床单另一边整洁的一丝不苟。
林砚起身来到客厅，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细小的灰尘浮在晨光里。
到了公司，林砚叫来柳俞誊，“联系中迅的投资团队。”
就算融资难上加难，也得试试。
“这……林总，林露总今天打来电话，让我们别着急，她会想办法帮忙。”
“她也有难处，你以为林庭建会让她帮忙？”
柳俞誊怔住了。
“总之我们先试试融资，实在不行……借贷。不管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这次工程黄了。还有，采购时通常预付30%定金，怎么就交全款了？好好查采购的人。”
“好的，林总。”
不到一个小时，再次传来敲门声。
“进。”
柳俞誊快步走进办公室，在林砚桌前站定，语气轻快地说: ”林总，刚收到了一笔钢筋采购意向，这是对方起草的合同。”
“买那批英标钢筋？”
“对，林总，这真是太好了。”
林砚看着手里的合同，脸色丝毫没有好转，说: “他们压价到多少？”
“原价买回。”
林砚突然愣住，手停在半空，“原价？”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急着出货，别的公司肯定要压到最低价买入，怎么会傻到用原价买？
林砚翻到合同第二页，上面确实写着以原价买回。
“……今天交付？”
“对，说是紧急采购。对方还说，咱们发起合同也行。”
“……知道了，我再看看。”
柳俞誊离开办公室后，林砚又细细把合同看了两遍，没发现什么问题。这就更奇怪了，偏偏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来买钢筋，还是原价，但合同又很正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蓝天地产……”林砚听说过这家公司，这种中小企通常交由施工方采购，怎么会单独跟他们购买……不过对方说是紧急采购，可能是有什么原因，或许，真的有这种傻……子？
不管什么原因，眼下也只能试试了，这次他亲自跟进，就算有陷阱也能立刻察觉。
他按通内部电话，吩咐柳俞誊，“重新拟一份合同，把终版发我邮箱。”
“好的，林总。”
林砚心里始终忐忑，但直到第二天交易结束也没什么状况发生，一切顺利。
林砚这时才安下心，“柳助，采购美标钢筋，你亲自去。”
事情解决后，林砚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林露。
“蓝天地产……哦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张朔跟他们合作过，诶呦他们那个老板唐磊，很不好搞的，我们张朔还让了些利。不管怎么样，这次倒是多亏他们了。”
“是啊，资金回笼后我已经让人紧急采购了。”
“嗯，那就好。对了砚砚，下个月11号就是爸爸大寿，这次你一定要来啊。”
林砚眼神暗了暗，“我明白，姐。”
林砚从来不去林家，除非是五十大寿、六十大寿这类的日子。不过这次，他不仅要去，还要在那天，送林梓奕一份回礼。
刚才林露提到唐磊，唐磊……
“柳助，你去查一下蓝天地产是谁控股的。”
柳俞誊身形一滞，下垂的目光盯着地面某处虚点，“……林总，事情已经解决了，还有必要查吗？”
林砚抬头盯着他，“我需要解释一遍吗。”
柳俞誊低下眉眼，“对不起，林总，我现在就去。”
十五分钟后，柳鸣俞拿着几页资料来交差。
“说说吧。”
“…蓝天地产是聚力集团名下全资子公司，聚力是宏毅地产投资的。”
“宏毅地产，是那个央企宏毅集团的？”
“是的。”
“股东是谁？”
“宏毅地产法人王石，最大股东……唐启航。”
直到听到这个名字，林砚终于僵硬着抬起头。
唐其温呆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声音嘈杂，他眼睛固定在屏幕上，思绪早已飘远。
下午林砚和蓝天地产交了货，他们应该已经着手买美标钢筋了，美钢价格没那么贵，剩余部分应该还够公司周转。
这件事太奇怪了，居然买错了规格……难道有人在招标文件上动手？不知道林砚查出什么没有。
现在这批钢筋到了蓝天地产手里，虽然不符合国内的桥梁要求，但或许国外有工程需要这类英标钢筋，之后该联系国外买家，只要不低于70%市价卖出就行。
不知道林砚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再发烧……
唐其温拿起手机，看着置顶联系人发呆，点进聊天框又退出来，点进去再退出来，反反复复。
在被思念和退缩反复拉扯的痛苦下，他突然想起了姚辰源。原来他也是在这样的犹豫和胆怯中徘徊，既渴望被看见深藏的心意，又害怕吐露一切后带给他的是溃败。
唉，不知道他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一个人离家那么远打拼，该有多辛苦。
这时候，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外的人急促的敲着门，他大声说道“来了来了!”
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门外站着的那个人，熟悉到让他心脏骤停。
“……林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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