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跨上了门槛。
雨水顺着前额上的发丝低落，啪嗒落在脸上，又顺着脸颊下滑，滴到地上。
篮子里提着母亲要他带给邻居的东西，看着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小孩子衣物，有几个鸡蛋。邻居家有两个小孩，家庭和睦，生活幸福。因为二娃是男孩。
雷落在眼前的地上。
一颗宛如幽灵般的红色球体悠闲地降临，东瞧瞧，西看看，走进了屋。
多像个三四岁的孩子，和邻居家的第二个孩子一样，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看看，就这样来回游荡者。
岁序移听见了一声妇女的尖叫，碰掉东西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男性的咒骂。岁序移隐约听见那个男人在骂这个三四岁的幽灵。
岁序移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站定在院子里，岁序移静静地看着球状闪电的人间五秒游。但这一段时间很漫长，占据了他人生极大的部分，夜夜回响。
妇女翻身下床，抱紧了第二个孩子发了疯地要往外跑。
寻死一样的行为。
幽灵感受到了有趣的东西，锁定了方向向着那两个人直直冲去。
来的不易，总要带些东西回去的，孩子喜欢礼物。
但岁序移想说别动。
但他们就要走了啊，被这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孩子带去他们的宇宙了，他们被选中成为带去另一个世界的礼物。
攸疏影张了张嘴，声带无法震动，索性也就闭起嘴不再说话了。
一道光闪过，他们应该离开了，像童话故事里会魔法的公主一样。
但并没有。
他们还站在那，保持着那个姿势。
谁叫也不答应，好像被定住了，像孩子们玩的123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岁序移试探性的开了开口，喊了一声：“王姨？”
那男人慌忙想去抱他的妻子也不知是唯一的男性血脉，手指刚刚碰到，就散了一地的灰。
母亲给的鸡蛋好像坏了，一股臭鸡蛋味，很难闻。
他们真的走了，去了哪里呢？
人们听到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都赶来看热闹，好多人围成个圈，雨还在下，雾蒙蒙的，看不出那些人眼里究竟是怜悯还是辛灾乐祸。
他们还来问岁序移，回答还能是什么呢？
他们被大自然带走了啊。
男人崩溃地去抓周围人的裤脚，大家不约而同地向后退着。
他看到了岁序移。
一声宛如轰鸣的声音在耳旁炸响，耳鸣立刻掀起来万千巨浪。
隐约地，他听见男人问他为什么不救救他老婆孩子。
是啊，为什么不救救呢？
岁序移想说对不起，但嗓子里好像被塞着什么东西，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对不起什么？没有救救他们吗？
不是，但对不起。
“你这经历好像虐文主角啊。”镜远的声音传来。
“滚蛋吧，虐文主角炸的就是父母了哈哈哈哈”岁序移被自己后半句话给逗笑了，一抖一抖地笑起来。
“哎呦，那陈博士不有名字了？”
“去去去，我没他那么拧巴。”
岁序移止住了笑，浸入了沉寂中。
“你和你父母关系怎么样？”
“不好，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说的是自己没有陈博士那么拧巴，但没有说任何关于父母的话，比如别诅咒我父母之类的。”
“你是不是还学过心理学？”
“没有。所以你们怎么了吗？”
“就那样吧，你猜我暑假回我妈家农村干什么。我爸没干过什么正事，酗酒抽烟，回家就和我妈吵架，我妈受不了他一到暑假就带我回去，我妈还说什么我明明是男孩啊为什么挽不回我爸的心啊之类的，所以被她带着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后来我爸出轨我妈和他离婚，离婚是她自己提的，结果真散了伙她又怪我不争气。”
镜远那边明显沉默了。
“你呢？你什么情况？”岁序移担心话题就此终结，毕竟镜远性格怪的很，赶快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啊？我就那样啊，没有倾城容颜，没有显赫世家，斑驳不了青春惊艳不了岁月的，靠着一个还没锈全的脑子混到现在，平平淡淡的吧。”
就像一张黑白浅淡的画，光稍稍强烈些就会被抹去所有痕迹。
“你也不赖嘛，虐文主角？接下来该走坎坷路线了吧？”
“不知道，就算走又能怎么样？我又没有给我写he结局的作者，我只能被命运玩弄喽。”
“那你谈过恋爱吗？”
“问这个干嘛？”
“虐文男主会有一个光一样的女主来拯救他。”
“没有。”
“为什么啊，不敢表白？”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这回该岁序移沉默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中大学长得好看家庭富裕还喜欢我的小姑娘不少，一个有感觉的都没有，大概闯入我的生活骚扰我一两个月或者一两年就被我刺激走了。”
“哦。那我回头给你介绍两个？”
“不了吧，你在这儿有几个认识的雌性？”
“哦，也是啊——”岁序移打了个哈欠，声音不大，但镜远听到了。
“你困了？”
“有点。”
“那晚安。”
岁序移望着天花板，没再说话。镜远那边很快就落于沉静，岁序移蹑手蹑脚地小窗拉开了窗帘。
灯火闪烁，许多星星被掩埋在人间烟火中。剩下还能看到的星星，大多数都离地球很远，光穿透了几万几亿年的时间，照耀着这来自未来的今人。
感谢能恰好看见你。
“岁序移，起床，吃饭。”
岁序移慢慢睁开眼，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11:37。
都已经快中午了，还是镜远来叫的自己，有点丢脸。
“嗯……好的，再等会。”岁序移把被子蒙在了脸上，翻了个身又准备睡去。脸什么的，留给那些需要面子的有钱人吧，我们这种普通人，要脸怎么混。
“饭要凉了，快点起，不许赖床。”
“知道了——”
岁序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翻身下床，摇摇晃晃去卫生间洗漱，呆呆地坐在桌子前吃饭。
“你要不要在附近转转，就当熟悉熟悉环境？”
岁序移没动，仍然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塞粥，半晌才点点头，像刚思考完：“嗯……也行……”
“好。”镜远收拾了碗筷，回头跟还在慢吞吞吃饭的岁序移说“吃完碗筷放厨房洗碗池里就好，我一会去洗。”
“嗯……好，麻烦你了。”
镜远回房扒拉他的电脑去了，岁序移过了一会就套了个褂子下楼遛弯去了。
镜远住的小区环境很好，绿化带里的草还有绿的，树也长的很高，道路很干净，墙上没有贴过小广告的痕迹，看起来竟然有些心旷神怡。
有几声鸟叫在岁序移经过的树下传来，清脆悦耳，隐约还能听见远处有几个孩子玩闹的嬉笑声。
大妈拎着菜，和其他几个老太太寒暄着，脸上堆着笑讲自己家的现状。
大爷背着手，步履蹒跚地从他身边走过，可能刚吃完晚饭出来遛弯散食准备回家。
一切喧嚣外，岁序移像是在舞台下的观众，静静地看着他人展现出的生活。
直至太阳归于山海，夜幕覆于天地，众星闪烁点缀，秋风拂过了发梢，带来一丝寒意。
衣服有点穿少了。
岁序移开始慢悠悠地往回走，男女情侣手挽着手，烧烤摊老板骑着三轮车呼啸而过，蝉鸣早已停歇，路灯昏暗，勉强照亮眼前的路。
叮。手机响了一声。
岁序移打开手机，看见了镜远发来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晚饭还吃吗？』
岁序移笑了笑，伸出已经被冻的冰凉的手指，缓缓输入了一行字：
『马上，不吃了。』
喧嚣声一下子不远了，像沉入了星海，冰冷的寂静终于被温暖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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