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敲就被推开，顾明轩穿着件亮蓝色锦袍，领口别着颗晃眼的珍珠扣，珍珠在晨光里泛着光，衬得他眉眼间的骄纵更盛。头发用玉冠束得整齐，却偏要故意散下两缕碎发，装出几分不羁的样子。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瞅，眼神里满是看热闹的兴味，嘴角还挂着促狭的笑。
苏晚吓得往林砚身后缩了缩——她昨晚听丫鬟提过，这是老太太二房那边的侄孙顾明轩，从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性子最是张扬，连府里的管事都要让他三分，平日最爱挑事。
林砚往前站了半步，不动声色地把苏晚护在身后，烟青色褙子的袖角轻轻扫过苏晚的手背，带着微凉的安抚意味。
她转过身，面对顾明轩时，眼底的柔和瞬间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语气里带着点疏离：“大侄今日怎么有空来内院？西市的商铺不用管了？”
顾明轩却没接她的话，目光越过林砚，落在苏晚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像在看件稀奇物件。
他嘴角勾起抹讥诮，脚步往前迈了迈，几乎要贴到林砚面前：“听说苏家大小姐是个爱热闹的，去年老太太寿宴，还跟着戏班子唱了段小调，怎么昨儿拜堂时倒安静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今儿见了我也躲，莫不是还在为明宇哥的事闹别扭？”
他故意往前凑了凑，绕过林砚，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刚好能让苏晚听见，带着点刻意的挑衅：“可再怎么闹，也不能失了本分——我记得苏晴最不爱吃甜的，怎么桌上还摆着桂花糕？莫不是……换了个人，口味也变了？”
苏晚听见这话，瞬间警铃大作——姐姐确实不爱吃甜，去年寿宴还吐槽过桂花糕“腻得慌”，可她自己却偏爱吃这口，方才林砚递过来时，她差点就接了。
苏晚的脸瞬间涨红，耳尖烫得厉害，连头都不敢抬，只觉得顾明轩的目光像带着钩子，要把她的伪装全勾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林砚却淡淡瞥了眼桌上的桂花糕，上前一步，刚好挡在顾明轩与苏晚之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寻常事：“你倒是记混了。苏晴不爱吃甜，是怕腻着嗓子，可前几日她着了凉，太医说吃点温甜的养着好，我才让厨房做了些。”
她侧过头，看了眼苏晚，眼神里带着点似真似假的嗔怪，伸手替苏晚理了理苏晚的鬓角，“你也是，身子没好全，就别总闷着，让侄子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这话既给苏晚解了围，又堵得顾明轩没话接。
他愣了愣，又盯着苏晚的发饰看——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是昨日拜堂时戴的，此刻却歪了半分，看着不像苏晴平日“爱打扮、总把首饰戴得齐齐整整”的样子。
“我瞧新嫂子这步摇……” 顾明轩刚要开口，就被林砚打断。
“许是昨儿给我们晴儿累着了，晨起没仔细打理。”
林砚抬手，替苏晚轻轻拨正步摇，指尖不经意间蹭过苏晚的脸，带着点暖意，“内院的事，本就不用事事讲究，侄子要是没事，就先回吧，别在这儿扰了晴儿歇着。”
顾明轩看着林砚护着苏晚的样子，心里更不服气，却也找不出更实在的挑刺由头。
他狠狠瞪了眼苏晚，见她始终低着头，只露出泛红的耳尖，倒像是真受了委屈，只能悻悻地哼了声：“算我多管闲事！但我劝新嫂子，身子好了就多出来走动，别总躲在屋里，让人说闲话。”
说完，他带着小厮甩袖走了，门被甩得“砰”响，震得窗纸都颤了颤，桌上的桂花糕也跟着晃了晃，落下些糕粉。
房内重归寂静，苏晚才敢抬起头，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薄汗，冷汗沾在褙子里，凉得人发颤。她攥着林砚的袖口，把布料攥出褶皱，声音发颤：“他……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林砚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压下了些许凉意，语气却依旧平静：“不过是随口挑刺，没实据的事，他翻不出浪来。”可她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快得让人抓不住——顾明轩今日来，怕不是真的“闲得慌”，倒像是故意来试探的，指不定是背后有人挑唆。
苏晚看着桌上的桂花糕，再也没了想吃的心思。她忽然觉得，这顾家的日子，比她想的还要难——连顾明轩这样的旁支，都能凭着“一点印象”挑刺，往后要是再遇到更难缠的人，她该怎么办？
林砚眼尾扫过苏晚紧抿的唇线，便知她心底正翻涌着慌乱。她指尖捏起碟中一块桂花糕，糕体裹着细碎的糖霜，还沾着几粒金黄的桂花，递过去时，指腹刻意放慢了动作，先是轻轻蹭了蹭苏晚冰凉的手背，像在试探，又像在安抚。
随后才将糕稳稳搁在她掌心，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她指节处按了按，力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有我在呢，没人能让你受委屈，先吃点垫垫肚子，明日还要回门，你先休息吧。”
苏晚接过桂花糕，指尖蹭过林砚的指尖，冰凉的触感里带着点安稳。
她低头咬了小口桂花糕，酥软的糕体在齿间化开，甜香混着桂花的清冽漫进喉咙，可那甜味却像浮在水面，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的慌 —— 方才顾明轩投来的戏谑目光还在眼前晃，她忽然明白，在顾家的日子，不只是顶着 “顾家二少奶奶” 的身份这么简单，那些藏在暗处的打量、等着看她出丑的心思。
她攥着那块桂花糕，指节微微用力，糕上的糖霜簌簌落在衣襟上。想起方才顾明轩出言不逊时，林砚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的模样 —— 连衣摆垂落的弧度都透着沉稳，明明看着寻常，可想起方才那护着她的模样，倒显得格外可靠。
她偷偷抬眼望了望林砚，明明她的身影在烛火下显得有些单薄，可那一刻，苏晚看着她落在门框上的侧影，见她正垂眸收拾着碟盏，侧脸的线条柔和却带着韧劲，忽然觉得，这位顾家大嫂，或许真的能让她在这陌生又难捱的顾家，能有个能喘口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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