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大吉大利方方吉利,百无禁忌样样顺利。
方正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吉利的话,缓了些心绪才开口说:“别坐在廊下,风要吹得头疼。”
“我衣裙和鞋脏。”方道怜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跑太快了,脚下的鞋履和裙摆都是泥点子,“坐屋里弄脏了。”
方正仪没好气,“脱了鞋,有人打扫。”
方道怜嘿嘿转身正正经经地在婢女的服侍下脱了脏掉的鞋履,又安排人去箱笼里取一身自己还未穿过的裙裾和一双新的鞋袜来。
方道怜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娘,有点什么新奇和好玩的都憋不住,但是又不爱同别人说,偏爱找方正仪。
方道怜说:“我跟你说,我在内堂外听到伯父和大母说话了。王家送了宴檄来,说是王老太公大寿,你说是不是要说你和王家的婚事了?”
方正仪取茶盏的手一顿,她的脸上并没有方道怜预想的高兴,反而有种厌烦。
前世,她就是在寿宴上被人算计,重生后只想对王家离得远远的。
谁知道还会不会发生前世之事,即便有心防范,但是宴席人多口杂,敌暗我明。
而且能在王家宴席上动手,说和王家没关系方正仪一个字都不信。单说宴会上仆妇侍从众多,各家举办宴会为防宾客走错,各个廊下、通道口甚至各处院门口都会安排人守着。
当时王家的仆从就算不知道她是谁,那也应当知道自己是宾客,见到宾客不省人事乱走,甚至闯入有人的厢房,理应制止才对,绝不是上一世婢女说的不知情。
还有当初她身边婢女自曝说在酒里下药……
重生后,她跳出了前世的当局者迷状态,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前世寿宴上行事。
那时方家上下对这门婚约是不报希望的,甚至和王家暗示过可以退婚的,是王家避而不谈。
而且在寿宴上,她因为心烦胃口不佳,酒更是喝得极少。而且她食案上的东西和别人的也是一样的,更是没碰什么熏香,而且她十分断定在离开席面时自己头脑是清醒的。
不是酒的缘故……
那就是在离开席面后遭的暗算。但是她一路上也没有去什么奇怪的、偏僻的地方,甚至都没有见过奇怪的人。
而且她离开只是为了解手——解手!
方正仪的脑中电光一闪,她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方正仪陷入前世的事情中,许久不说话,甚至脸色越来越难看。
方道怜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是宽慰她道:“你不必担心了,伯父和阿父已经复任,你和王家的婚事就稳了。”
方道怜说些让人开心的,脸上的笑从进门到现在都没停过,“说实话,当初伯父和阿父迟迟没有复任消息的时候,大家整日愁眉苦脸的,阿父说起你和王家的婚事就是叹气。我觉得阿父就是杞人忧天,你的婚事是当初二叔和王老太公定的,虽没有过文书,但是‘约信曰誓’[1],哪里说毁约就毁约的。不过如今听到王家的消息你怎么也没多高兴的样子?”方道怜问道。
方正仪叹口气,“正如你说,就是不好毁约才难办呢。”
“什么意思?”方道怜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见院里的奴仆都没有听到才低声说道:“难道有什么不妥?”
方道怜如何想都想不通自家阿姊为什么这么说,但是方道怜自小跟在方正仪身后跑,几乎是同吃同睡,当然知道她不会乱说话。
说来也怪,自从八岁那年她落水被人救上来后,方道怜就隐约感觉眼前的阿姊变了,从娇蛮的、爱出去玩的女娘,变成了行事沉稳说话口风也紧了的大人一般,就连见到喜欢的簪子也大方地让给自己,不是那个会因为和自己看上同一个簪子而急得扯人头发的阿姊了。
方道怜还记得自己因此郁闷了许久,觉得她老气横秋的,像是另一个“阿母”。
听到这话的沈氏狠心敲了她脑门,说她胡乱说话。
过后却是抱着自己,语气唏嘘说因为二叔父二叔母走了,阿姊只能被迫长大起来,最后还让自己多让着些。
方道怜听到阿母的话,一面伤心,另一面觉得阿母说的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只是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方道怜从不习惯方正仪不扯头发,早已变成知道方正仪思虑周详而且感觉奇准。
所以,听到方正仪这么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王家有什么问题。
方正仪没想到她能想这么多,自己不过才说了一句而已。更没想到的是她这么相信自己的话,这让方正仪那颗在前世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从妹治愈,整个人感觉温暖不已。
这大概就是家人,方正仪心想。
但是方正仪并没有直接说王家会悔婚,因为这是前世的事,说出来也没人信,而是从利益的角度想。
“你快说,急死人了。”方道怜催促道。
方道怜像故事听了一半,急着要知道下一半的小朋友。
方正仪好笑:“你知道王家出自哪里的郡望世家吧。”
方道怜点头:“山阳郡。”
“王氏是山阳郡士族,王氏如今的宗主是主支一脉的王尚书令——王鼎章。祖父是文侯,加封特进;其父曾是太子太傅;他本人更是陛下年少时伴读。先帝金口玉言,王氏主支一脉只要不谋反犯上,世代承袭爵位。到如今已是三世列侯,族中子弟遍布朝廷各个要职。”方正仪补充道。
谁想到这些还是前世方正仪嫁到王家后细细学来的,如今正好用上。
方道怜听着听着,喃喃道:“这些阿母教过……就是……”
“没认真听。”方正仪帮她补全后半句,方道怜被拆穿,整个人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
她脸颊羞红,理不直气也壮:“阿父才干不显,外大父也不过六百石官秩,学这些也用不上……”说到后面,她越说越心虚。
方正仪想到上一世两人境遇,不禁沉默。
上一世,方道怜因为美貌被强纳为妾,最后因为回都城看望自己,惨遭横死。一想到这里方正仪的喉咙就好像被人掐住,发不出一个字。
方道怜见她目光卓卓地看着自己,瞬间想到什么,反应过来后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士族子女幼承庭训。尤其女子,不仅要学习德言容功,还要秉承父兄教导,经史启蒙,观母亲如何主持中馈、宗庙祭祀,士家大族更是会培养女儿参政辅佐之能,教导如何管理家族庞大的仆役、田庄,作为宗妇如何调解族内纠纷。[2]
想到此方道怜越发懊恼,她有沈氏时时督促教导,却不知珍惜,而而且二叔父二叔母早亡,后来又给祖父守孝,学习之事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虽说大伯母有教导族中子女之责,但是大伯母出身见识比之阿母还不到,加之非亲生子女,教导难免有疏漏。
方道怜觉得自己不开哪壶提哪壶,认为方正仪正是想到这些,思念亡母才沉了脸色。
只是话已说出口,方道怜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避免方正仪继续沉浸在悲痛中。
“然后呢?和王舍家此次的宴檄有什么关系?”
“王舍家虽然是旁支,但已出五服。但王老太公却是名士,任博士祭酒,门人子弟大多入朝为官。所以,即便王舍父亲官职不显,也不敢有人小瞧他们王家。只是人终究会故去,老太公还在大家自然对王家敬三分,若是老太公故去呢?一家人都难免有远近亲疏,更何况这些入了官场的门人子弟,各奔前程。人走茶凉,他们还能对王家有多少情意?即便有情意在官场上又愿意拿几分出来?”
方正仪继续说道,“士家大族的婚姻难以向下兼容,王舍是王家嫡长子,他的新妇就是王家将来的宗妇,我们家无论从门第出身还是官秩人脉都达不到王家找新妇的标准。”
“但是这是长辈许诺。”方道怜着急反驳,声音不自觉高了许多,惹得院内婢女望过来。
芙蕖小婢女走上前,神情有些紧张,以为是两人吵架了,问道:“女公子可要换热茶?”
方道怜已经顺着方正仪的思路想下去,心本就咕咚咕咚地跳,突然被人打断,没好气将小婢女“骂”走:“向来只有你家女公子欺负我的份,何时见我打赢过她,你个小婢女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
芙蕖被方道怜这么一说,顿时尴尬,好在方道怜也不准备为难她,让她将冷茶换了酪浆上来。
“如此,王家可是要毁诺?”方道怜喝了一口酪浆,定定心神才说出一个可能。
方正仪没说话。
“可是当初方家门第就这样啊,看不起可以别允诺婚约啊,又不是我们非要高攀。”方道怜心里窝火,说着说着就给方正仪打抱不平起来。
方正仪不置可否。说句过分的话,方正仪觉得王老太公看重的可能是她阿父,并不是方家,要不然方家的这点官秩门第还够不上王家的门槛。
但是这话方正仪不好说,显得太自负,还扎心。
“这些你同大伯父、阿兄他们说过么?”
方正仪正出神想呢,突然被方道怜问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呐呐地说:“还没。”
但方正仪很快就回过神来,戳破她这个从妹的心思。
“你们是当局者迷。”方正仪说,“从大伯父复任这件事就应该看出来了,若王家有心,大伯父和你阿父的奏请怎么会被压?而且我们家回都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吧,你见过王家来过只言片语么?若真是当我们是未来姻亲,就算再看不上我们家的门第,也不会如此不懂人情世故,他们家可是有个博士祭酒的老太公的!”
方道怜心里仅存的那点小心思就这么被方正仪明晃晃地戳破了,索性也将心里的话全说出来,语气中甚至还有急切和焦虑:“可是你都要十九了,早些年不知道王家的心思,如今若真没了王家的婚约,你又错过了花期,可能只能往下找了。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是眼下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不应该如此武断,而且我觉得你最起码和大伯父阿兄他们说,事关婚姻大事非你一人可决断的。”
一开始方道怜是跟着方正仪的思路去看这个婚约,承认确实被她说得有几分信以为真,但是转念一想,这些说辞又有几分站不住脚。
因为她说的这些都能被人找到合理的说法推翻,连她都能想到,更别论说服别人。
“不如等寿宴过后,等大伯父和王家商讨后再做决定。左右也不过几天就寿宴了,还有王老太公呢。”方道怜站起身来,劝慰她、也是自我安慰。
方正仪说出来时就知道难以说服人,毕竟她不能说上一世王家就这么做的吧,她会被当成疯子。
而且这一世方家复任比上一世早,他们都还没有亲身见过王家的嘴脸,自然也不信。
也不知道这一世的这些变化是否是个好兆头,总归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在方家众人都好好的,她也定不会让方家重蹈上一世的惨剧。
“好了,阿姊知道了,这些话你也先别和大伯父他们说,也许和你说的一样,王家没有这个意思,都是我想差了。”
方正仪也站起来,哄着她说。方道怜见她听进去几分,脸上的焦虑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又是亲亲热热地揽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只是——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见到了王舍。
[1]引用《礼记?曲礼》
[2]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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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闺中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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