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令遥虽在房外设了许多灵界,阻隔了与内外气息相触,但燕抚州多疑成性,难免不察觉他有异样。
叹了口气,令遥转身平躺在床中,睁开眼又确认了灵界毫无破损才放下了点心。现下他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和燕抚州面和心不和许久,两人共处时,多设几个灵界的事也是常见。
“师父。”
令遥愣了愣,撑起了点身子看向一旁的床榻。“怎么还醒着?睡着不适应么?”
“并未。只是看师父还未眠。”
楚终虽和他日日都几乎相见,两人交谈却并不算很多,多是令遥一人东扯西论地谈。这会楚终主动喊他,倒也是极其稀奇。
令遥干脆坐起了身,打了个响指,引出一簇灵火来照亮。
“点灯费事,就这样将就会。”他将灵火向引到楚终这边,而后靠回了后枕,“是等我睡了才睡?这不好,一般都是师傅守着徒弟的,你看我们倒是相反。”火光里楚终侧着身子,似乎半坐起来,平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变成了泻了一背的墨色,显出了点他不常见的松散。
灵火微微闪动,映着令遥散去调侃的沉静双眼。望着楚终的侧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微微出神了一瞬。
“不是有意,只是宗主在隔壁,总觉难安。”楚终不知何时已坐起来,本来侧着的脸扫视了一圈屏风后又转向令遥,“不如我守着,师父您……师父?”
令遥这才回了点神,又带着笑道:“不必,我和燕抚州习惯了互相提防,一时半会他不会起疑。况且你守了门被他看见怕更是奇怪,我去才恰当。”
楚终默了一瞬,似乎也觉得有理,又坐回了床榻。
“又麻烦师父费心。”
“何来费心一说,”令遥坐起来两下蹭到床边,引着灵火在楚终脸侧绕了绕,似乎隔空碰了碰他一般,笑着说,“且不说你年纪尚小,本就是该受人照顾的时候,再者你我师徒,何来费谁的心?待你大了,修成了,有的是你守着师父的时候。好了,不想了,钟儿,我们睡了,明早为师还有的跑呢。”
“是…”
令遥翻手收了灵火,抬首察觉到面前人仍未躺下。他顿了顿坐回去的动作,抬手抚了抚眼前人的发侧。
“钟儿,”黑暗里他的声音很轻却极其清晰,又似乎因倦意带着点咬字的模糊,拖得很长却格外温和,“睡吧。”
手腕上传来一点温度,很快地逝去,连带着指间长长的发丝。
令遥收回手,又坐了会儿,才慢慢躺回了枕席。
————
月沉日浮,晨光渐入。令遥还没睁眼就先闻到了点香味,而后摸索着便起了身。
“钟儿?”他披了件衣服起来,半眯着眼踱步到楚终身边,“已经送来早膳了吗?”
“是,在门口,但我不便擅出,怕是有些冷了。”楚终已经束发整衣,给令遥递了束发的冠带。
“无碍,”令遥两下穿了外衫,也没细细打理便先端了早膳进房,“北兰民风向来对吃食极其看重,冷了也别有滋味。只是就一份,得委屈你食得少些了。”
“师父不必分我…”还没落下,嘴唇边便迅速被堵上了半块肉馍。话被猝不及防拍回嘴边,楚终愣了下,既不好开口,也不就此能僵持,只能张了点嘴,咬了一口。
肉馍馍的外层有些焦酥,落下几点细小的碎渣,然后老老实实躺在了他下巴下面的一只手心里。楚终的眼神从这只手心上移,对上了一双极其热忱期待的眼睛。
“怎么样,好吃吧?”
脑海里轻轻被拨动般想起了什么,然而还没出声,剩下的馍馍就被塞进了他的掌心,“好好吃了,你还在长身体呢。”令遥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半,鼓着一边腮帮子侧着脸看他,眼睛笑得弯成了一条线。
楚终低头咬了一口,然后看着令遥很轻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句。
两人相对而食,倒是都没多言,直到吃尽了令遥才抬了头,随口道:“这几日楠阁的膳食送的及时吗?可有不合口味的?”
“及时,没有。”稍稍顿了一下,楚终放下了手里的碗,看着令遥道,“许伢他这几日又来送了,不过是去主居室。我同他言明了师父你这段时日不在,但他应该是又有些忘了。”
“小伢?”令遥轻轻敲了敲桌子,思量一番而后凑近了点楚终道,“你要是有空多去后厨房那儿看看,或者平日里休息的园子,小伢受了欺负总会多往我这里跑。”
“我已去过几次,对宗门其他言行不端的弟子稍有些作用,但我毕竟不是师父,同许伢相处的时日,也比不上师父和他之间的……”
令遥点点头,刚想说怎么不继续说了,就看着楚终咬了最后一口面饼,起了身。
“钟儿?”
“徒儿是说,我虽能护住许伢,却不能让他对我轻易信任……故而还得师父回去才能,开解。”
这话没什么毛病,楚终说的却有一丝咬文嚼字般用力,但又一副不太愿意被听出用力而硬撑着平常的表情。令遥眨了眨眼,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只得伸手摸摸他的臂膀示意他先坐下。
“钟儿……”令遥的动作一顿,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隔壁居室响起了轻微的声音,他不得不闭了嘴,抬手勾出灵识快速检查了遍灵界后,便把楚终推到了窗门口。
“钟儿,他大概要出门了。委屈你从这儿走,燕抚州多疑,哪怕最后一关也得小心为好。”令遥摸了摸他的头,“你这次来为师很开心,但以后还是……”
似乎是想到什么,令遥没继续说下去,偏头看向楚终道,“你这么聪明,为师也信你做的决断不会太错。快点回去吧,趁燕抚州还没出门。”
“好…师父,”楚终扶上窗沿的瞬间回了下头,奈何屏风对面响起了一串煞风景的脚步,他只能吞了嘴里的话,又看了一眼令遥,招了招手迅速翻身飞离。
令遥见他离开,扶着窗沿望了望,而后才转身消去房间里楚终的气息。
“师弟,今日秋狝的时辰已到。”
门口微微泛起点灵力波动,而后露出了一道深绿色骑射服的修长身姿。
令遥看了眼燕抚州,只当是打过招呼,抬脚便走到了门外。
“同住一屋,也有灵界相隔,倒是别有意趣。”燕抚州很快也出了门,走过令遥的时候,不急不慢,状似闲聊般说着。
“宗主这般健忘,同住一屋的灵界有几天是没有的?”
“屋内自然是这样说,到了屋外师弟就不必如此气性,大可平和些。”燕抚州先他一步下了格台阶,侧目对他笑了笑,而后转头迈入了平地。
一身深绿的骑射服被初阳洗涤得熠熠生辉,背影高挺,姿态谦和,又带着一宗之主的锋芒——
“燕宗主,您这真是雄姿英发,气态非凡……”
很快又有人围了上来,说的话却无非还是那几句。令遥环手看了一会儿,最后只轻笑了一声,快步走到一边取了弓箭便离去。
———
碧叶簌簌,一支长箭破空而下,一箭钉死了地上的一只中阶食灵狰。箭尾白羽微震,利落而干脆。
“好箭法。”令遥不禁停了步伐,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狰。一箭贯穿,过处无血,干净而爽利,极有技巧。
“玉矶宗的箭……”还未抬头,已听得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不过几息便隐约可见身影。
刚经历了尤三正之事,令遥在北伏多少有些风声鹤唳的心态。虽说他并不怕事,但想起燕抚州的脸,眉头又皱了起来。
没过多犹豫,令遥不再逗留,转身骑马而去。
“这位兄台!”
默默叹了口气,令遥勒了马,而后笑着转了头。
“这位兄台,”来人似乎有些气喘,见令遥停住才敢缓了一口气,而后开口道,“刚刚离得远,是抢了你的猎物么?”
“未曾,”令遥向后示意一番,背上弓箭尚未取下,“但即使是,也并非你的过错,凡猎者,以先中要害者为得。”
那少年似乎是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是焦急的神色,“是,那便好……我知道射猎规矩,但我射杀后才见你在一旁,便以为你先看见了这狰……不过,兄台你不计较便是最好……”
令遥点点头,刚想离去,便又被叫住了步子。
“诶,这位兄台,今日围猎多时,我见你箭羽未少,是……”
“没遇到称心的猎物,”令遥顿了顿,补了一句,“我猎术也一般。”
那少年露了笑,令遥才看见他长着一颗不算尖锐的虎牙,衬得他面容更青嫩些。“这不难,你若不嫌弃,我教你些技巧……再者若你不擅猎术,我猎一个予你,也算作今日相逢缘分?”
“我与你不过三句话交情,你便愿授猎术或予我猎物?”令遥放下了缰绳,一时起了点心思。
他看着这少年年纪不大,似乎没比楚终年长几岁,但却比楚终活泼多了,就总忍不住多调侃几句:“不怕你们宗门里的人知道了揪你小辫子?”
“他们不会,”那少年拎着缰绳走近了一些,笑意吟吟地道,“兄台你不知道我,我姓迟,单名一个晏,是玉矶宗的弟子。”
那少年收了弓箭下马,向黑马上的令遥伸了手。令遥看了眼他的掌心,笑了一声。
这人他前几世没见过,却是久闻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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