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灵软软靠在胥绾春肩头,闻声勉强抬眼,剑眉微蹙,气息微弱:“穆……穆书愿!”
穆书愿之父当年如何对待春娘,溯灵岂能不知?他心头一凛,强撑起身,便要挡在胥绾春面前。
胥绾春一把拉住,急声道:“别乱动。”将他手臂架在自己肩上,重新搀稳。
穆书愿立在一旁,见了二人的动作,眼尾红得直要滴血。他声沉似水:“拦住他们,一个不准放走。”
话音未落,几道彩影倏然闪动,数名面覆彩绘之鬼,悄无声息围上,瞬息已将二人困在中央。
随即,穆书愿衣袂一扬,溯灵面上顿时覆上一层诡艳彩绘,戏装加身,再也辨不出原本容貌。
胥绾春失色,轻唤声“溯灵”,仰脸怒视穆书愿,后者却冷哼一声,转向堂中央。
堂中修士执剑而立,并未察觉异样。先前一击未现鬼物,见穆书愿不再伪装,便纷纷现身上前,出声问道:“穆公子,眼下该当如何?”
穆书愿面露担忧之色,道:“显形符专克鬼物,既未奏效,作祟之物恐非寻常鬼魅。先救人!”
众修士点头称是,忙将几个汉子拖离中央,捏诀助他们苏醒,将众人送至酒肆门口。众人作揖道谢,慌忙离去。
再返堂中,却见诡风已散,唯余一盏孤灯摇曳不定。空中纸、笔、花、酒纷纷坠地,一片狼藉。
这邪祟,竟在蜀中第一仙门弟子眼前,险些害人性命,而他们却连它是何物都无从得知!
众修士身形疾动,掠至堂中,却无从追踪,只得面面相觑。
为首少年强自镇定,道:“师弟师妹,随我捏诀,将这些邪物尽数焚毁。”
下首修士即应:“是!”言毕并指捏诀。
胥绾春隐在人影间观察,闻言蹙眉。
穆书愿代她问出疑惑:“秦师兄,何不将邪物收入乾坤袋,带回浣花庄细细探查?或能寻得线索。”
秦峙微笑:“公子有所不知,家师早已查过。此类邪物极为诡异,非但无线索,更会惑人心智。家师有令,见之即焚。”
穆书愿颔首:“原来如此。”微微一笑,“是书愿唐突了,师兄师姐请便。”
既出自宿掌门之命,他再多言,便是自讨没趣。
此时,下首一修士忽扬声喊:“元师妹,你在做什么?”
胥绾春闻声望去,见一少女正鬼鬼祟祟移至桌面,纤手背在身后,悄悄将一副笔墨塞进自己乾坤袋里。
胥绾春:……
她死人脸上微现亮光。这小姑娘不拘小节,颇有几分她的风骨哇!
再细看,少女姿容清丽,神色却呆憨可爱,头顶一撮呆毛更显稚气。
少女一惊,欲收起乾坤袋,却手忙脚乱,反将袋子抛了出去,她连追几步,最终扑在秦峙面前,双手将袋按在地上。
秦峙蹙眉低叱:“外人在场,成何体统?”
元芷面红耳赤,声如蚊蚋:“秦师兄,对不住。”她站起身,将乾坤袋藏到身后,祈祷无人察觉。
秦峙无情开口:“袋中之物,交出来。”
元芷一个激灵,眼睛疾眨:“什、什么东西?没、没东西啊?”
下首修士厉喝:“你敢违逆师命?”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平日胡闹就罢了,如今蜀中大事当前,还这般不识大体。”
“真觉得她自己比谁都聪明呗。”
元芷低头挨训,却将袋子攥得更紧,低声道:“师父便从无错处么?”
胥绾春眉梢轻挑。
此话一出,众修士顿时哗然:
“你竟敢质疑师父!”
“待你被邪物迷了心窍,你就老实了。”
“那你说说,你有何高见?”
元芷抬头急辩:“我尚未有定论,才要带回去细查……”
秦峙轻叹,上前一步:“元师妹,此物危险,交给我罢。”
元芷几乎落泪:“秦师兄……”
秦峙温言:“大多时候,谨守规矩,胜过你任性而为。”
他取过乾坤袋,拿出那副纸笔,捏诀焚尽。随后一声令下,与众修士齐捏法诀,金光大盛,荡尽邪气。
法收术止。秦峙上前,向穆书愿从容一礼:“如今天色已晚,公子不如随我等回浣花庄,庄中已备酒宴住所,正好为公子接风。”
穆书愿微笑还礼:“多谢秦师兄美意。只是书愿奉命先行巡视,入住贵宗恐有不便。待凌叔叔到来,定一同登门拜谒。今日得见诸位,已是书愿之幸。”
秦峙道了声“不敢”,也未强求,又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胥绾春正琢磨如何将溯灵消息递给他们,见状,疾奔而出。
此时不出手,便再无机会了!
她葛布裙拂风,跑去拦在秦峙面前。
穆书愿:?
众修士:???
秦峙:“这位小娘子……”
胥绾春面色死气沉沉,却心念电转——
穆书愿若能放过溯灵便罢,若真要掳走,定是掳去他的老巢。得想办法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她突然扑上前,抱紧秦峙大腿,哇地一声哭出来,声泪俱下:“你们烧了我的传家宝!那是我祖宗从酆都带回来的黄泉笔、三生纸!说是能通阴阳的仙品!现在可好,全完了!全完了啊!我还指着它去找我被掳走的弟弟呢!啊啊啊啊!”
秦峙不语,只默默后退一步。他这样涵养极佳之人,如此动作,便已是厌恶至极了。
他道了声“走”,竟是理都不埋胥绾春,带众修士绕过她,径直离开了。
胥绾春喊:“别走!我弟弟若做了刀笔判官,头一个就判你们见死不救之罪!”
穆书愿袖摆一拂,已将溯灵恢复原貌,饶有兴致欣赏他怒容。听胥绾春哭喊,嗤笑:
“姐姐省省罢。那秦峙是个只知遵师命、读死书的小古板,听不出你话外之音。”
溯灵其实也不懂胥绾春在说什么,但穆书愿语带嘲弄,他听着就不爽,怒道:“胥小娘子聪慧绝顶,她这么做自有道理,轮不到你指手画……”
啪!穆书愿神色漠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溯灵!”
胥绾春飞身而来,身形连闪,瞬息撂倒架着溯灵的鬼物,自己搀稳了他。
“你没事么?”
溯灵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淡棕眸子漾着水光,却仍道:“我没事,现在好些了。你……你快走,别管我……”
穆书愿深吸一口气,浑身发颤,玉容似覆寒冰,凛冽刺骨。
胥绾春闻声仰脸,眼波微颤,不由退后半步。却觉腕间一冰,一个踉跄,被穆书愿拽近。
穆书愿眼尾红得滴血,声线低沉得骇人:“姐姐对谁都欢声笑语、温存缠绵,唯独见了我,便只想躲么?”
溯灵踉跄站稳,逼近一步:“你……休想伤她!”
穆书愿淡嗤:“不自量力。”眼风掠过,阴风如刀刮向溯灵,他面上登时裂开数道血口,人跌入鬼群之中,呛血晕去。
“溯灵!”
胥绾春惊呼,抢步欲救,手腕却被穆书愿死死攥住,一把扯入他宽大柔软的衣袍间!淡墨香气扑面而来。
胥绾春墨发凌乱,奋力甩开他的手,将他推开,仰面怒视:“你又发的什么疯!”
穆书愿紧盯她,胸口起伏。忽挥袖指向溯灵:“这狐狸精方才那般不知羞耻缠着你,你都不推开;如今我只碰你一下,姐姐何至于动如此大怒?”
胥绾春秀眉紧蹙:“他是我朋友!”
“朋友……”
穆书愿修眉蹙起。溯灵这般人物,短短几日,断无可能就与她亲密至此。必是百年前的故交。
百年前春娘之事已被抹得七零八落,正史仅存片语,野史真伪难辨。她为妖尊时的政绩尚不可考,何况私交?
穆书愿眸中水光闪动:“他……知晓你身份了?”
胥绾春:“是又如何?”
穆书愿心口一颤,上前扶住她肩:“是他逼你说的,对不对?”
胥绾春扬手拨开他手,一把搡在他胸口,眼圈通红:“你以为谁都似你们父子,专爱逼迫人么?”
穆书愿怔住,片刻,忽低低笑出声来。笑声骤止,他沉声令道:“通通带走。”咬牙紧盯胥绾春,“回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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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沉如墨。
酆都城内灯火通明,竟比人间佳节更要喧嚣。大街小巷,众鬼摩肩接踵,叫卖吆喝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小吃街上:
“哎——热乎的!忘川河水煮忘忧馄饨嘞!一碗下肚,烦恼皆忘,通体舒泰!”
“三生石畔烤彼岸花饼!酥脆掉渣,甜过初恋!”
“刚出炉的供奉糕饼!还带着阳间香火气呢!抢手的很呐!”
百货摊前:
“占卜投胎吉凶,预测来世前程!不准不要钱!”
“画像,画像咯!留下您最美的死状,永世珍藏!”
文化广场边:
“新鲜出炉的噩梦!恐怖、悬疑、悲情各种题材都有嘞!给您无聊的鬼生添点刺激!”
“批发七情六欲!刚从一个书生那收来的,满腔痴情,价高者得!”
鬼界烟火气之上,幽光缥缈,一座巨型楼阁悬浮上空。楼底云雾翻涌,连着广阔的忘川水。值班鬼兵手执灯笼,若隐若现,穿梭于云雾之内。
阴风袭卷,飞檐下青铜铃轻荡。赤光骤亮,胥绾春、穆书愿一行现身殿前。
胥绾春芒鞋踏在冰凉光滑的石板,仍是面无表情,却忍不住四下打量。仰首见飞檐之间,阴沉木匾额高悬,上书三个大字:望舒楼。
穆书愿微微侧首,瞥向身后被架住的溯灵,令道:“押入书狱,让这娇生惯养的巨婴好生尝尝鬼界的苦头。”
鬼兵利落行礼,道声“是”,架起溯灵闪身消失。
胥绾春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唇微张,终是怕再激怒穆书愿,一语未发。
穆书愿白衣拂风,步入建筑群中。胥绾春手腕被他紧扣,只得与他并肩而行。
沿途兵士侍从如云,却一路畅通。不论巡夜鬼兵还是洒扫鬼仆,见之皆垂首侍立,纷纷让道。
转过几重街巷,忽见一方清雅小院。门前石刻朱笔写着三字:春寂苑。
本是诗意的名字,值得品评一番,可穆书愿周身气压低沉,二人皆无闲心开口。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穆书愿手上加力,将胥绾春一把甩进屋内,沉声道:
“此院清静雅致,最配姐姐。一应物品俱全,仆从今日便选。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此处。”
穆书愿你这样很容易丢老婆的。
抱歉555昨晚卡文卡睡着了,没更。。今天加更赎罪,我再写一两章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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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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