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猛地合拢,发出一声闷响。
铮嗡——
灵光流转,一道无形屏障悄然张开,将整座院子笼罩得密不透风。
胥绾春背倚木门,听着穆书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合上双眼,胸口微微起伏,周身止不住地轻颤。
若只她一人,自可无所畏惧,逍遥自在。可如今溯灵落入那疯子手中,还不知要受何等折磨。她非救他不可。
她缓缓吐息,强逼自己定下心神,抬眸四望。
烛光摇曳中,她渐渐看清房中布局,心头蓦地一震——
太熟悉了!
屋内陈设朴拙大气,石桌厚重,书架是未经漆饰的原木,透出一股敦厚自然之韵。这般风格,分明是百年前,她妖界所独有!
细看之下,家具虽简,装饰却处处透着生机。墙挂稚趣盎然的手绘画,架上彩陶斑斓,坐垫色泽明快,书案和架子上堆满了各式卷册……
胥绾春指尖轻抚过那些物件,灰眸微颤。
昔日春娘创立妖市,于万妖殿中特意辟出一处静院,其形制仿照妖间寻常民居,而点缀其间的,尽是她私心所喜之物。
而眼前这房中一切,竟与她记忆中的小院别无二致!恍若时光在此凝滞未前。
她忽地一怔——方才穿行于望舒殿街巷时,那股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原来并非错觉。
难不成,这整座鬼殿,乃至……
她疾步扑至窗前,咣当一把推开窗扇,望向殿下那片璀璨如星的酆都灯火。
……乃至这整个酆都,竟是全然依照她昔日妖市的布局所建?!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掠过脑海,激得她浑身一颤——
难道穆文……还在?
只一瞬,这念头便被她狠狠掐灭。重生二十载,她早已接受了穆文神魂俱散的事实。她不敢再给自己一丝奢望,只怕那之后,是更深更冷的绝望。
多半,是创立酆都之人,偶然得了记载当年盛况的古籍,心生向往,才摹古而建吧?
正思量间,院外陡然响起一片惊惶叫喊,在这森然鬼域中,听来格外瘆人。
紧接着,哗啦啦——!书页翻动之声如暴雨倾盆,席卷天地!但见漫天纸笔书卷凭空浮现,情形竟与方才酒楼一幕如出一辙,规模却庞大了千百倍!
胥绾春半身探出小窗,凉风拂面。她仰首望着那密如雨点的纸笔,忽闻院门口甲胄铿锵,一个沉厚的声音急急响起:
“尊主当心!请容属下护驾,暂避锋芒!”
穆书愿的声音却清越如玉,不带半分波澜:“区区纸笔,何须惊慌。夜垒,你此番是来护我,还是拦我?”
“属下万死!”甲胄轰然作响,夜垒已重重跪倒在地,恳切道,“鬼界异动忽生,尊主为何置之不理,反要亲身来此女子院中……呃……”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重响,甲胄似撞上枯木,在水磨石砖上拖出刺耳之音!
穆书愿声冷如冰:“以下犯上,不自量力。”
院门轧然而开,穆书愿一身白衣被凉风鼓荡,眼尾泛着薄红,却在看见胥绾春的刹那,眸光倏然点亮。
他唇边含笑,轻唤一声“姐姐”,仔细栓好院门,提着食盒小跑进屋。
胥绾春面无表情地合上窗,将凉风隔绝在外。
烛光下,穆书愿笑容温顺,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利落地摆出碗碟。白气蒸腾,甜香四溢。
“姐姐果然喜欢这院子,”他声音轻快,“书愿第一眼便觉得,此处与姐姐极为相配。”
他亮着眼睛看胥绾春走近坐下,弯腰为她布菜:“姐姐晚上未曾好好用膳,书愿特意煮了热杏仁茶,烙了几块糖饼,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说着便将一块糖饼夹到她盘中。
胥绾春冷淡地扫了一眼,灰眸如冰,直直盯向他:“放我出去。”
穆书愿眸光一黯,笑容渐渐褪去。他垂下眼,低声道:“姐姐不爱吃这些了?”
忽又想起什么,眼中一亮:“瞧我糊涂了,如今秋意正浓,竟忘了做姐姐最爱的桂花糕!姐姐定是因这个生气,对不对?”他慌忙收拾食盒,“我这就去做,一炷香就好……”
“穆书愿!”胥绾春拍案而起,强忍着掀翻桌子的冲动,浑身发颤,“你正常一点!行不行?”
穆书愿低着头,眼尾蓦地红了,嗓音低哑,似在喃喃自语:“这就是我啊……姐姐还要我怎样,才算正常?”
胥绾春攥紧拳,院外隐约传来甲胄声响,她忽然警觉——在这鬼界之地,竟许久未见鬼将军踪影。灰眸一凛,她冷声问:“明荼呢?”
穆书愿闻声,将手中碗筷掷在桌面。他答非所问:“天色已晚,书愿服侍姐姐歇息罢。”
竟当真转过月洞门,走近矮木榻,弯腰铺起床来。
胥绾春冲过去,扯开他手中的被子,将他推得踉跄撞向床头木案,厉声质问:“你把溯灵怎样了?”
穆书愿跌靠在柱边,神色隐在幔账阴影之内,忽地低笑:“姐姐这般紧张他们……莫非曾与他们有过什么苟且?”
胥绾春:“你说什么?”
穆书愿抬眸,眼底暗潮汹涌:“听闻昔日春娘风华绝代,裙下之臣如过江之鲫……莫非真曾蓄养男宠,夜夜承欢直至……”
啪——!
胥绾春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打得他身子一歪,扶住柱子才未倒下。
下一瞬,他猛地直起身,步步逼近,唇角渗血,眼尾赤红如血:“你打啊!今日即便将我打得魂飞魄散,姐姐也休想再见到他们!”
胥绾春不由自主后退,却被他衣袖挟风,一把拽入怀中!细滑衣料裹住她的脸,淡墨香气萦绕不散。她奋力挣扎,却脚下一滑,跌进柔软床榻——白衣随即覆压而来!
“姐姐……别管他们了……看我,只看我一个人好不好……”
胥绾春心惊胆战,急滚数圈挣脱,起身时墨发凌乱,脚下发软,不慎撞向一旁木架——哗啦!彩陶罐应声碎裂,瓷片划过她雪白小臂,鲜血刺目。
胥绾春疼得倒抽一口气,却顾不得伤口,拾起一片碎瓷疾退。穆书愿却发疯一般扑上来,紧扣她手腕,胥绾春哪里挣得过,闷哼一声,再次被他拽入怀中,跌进那片松软衣袍!
头顶传来他发颤的声音:“姐姐……”
胥绾春手腕一翻,碎瓷如花旋动,猛地砸向他额角!瓷片迸溅,鲜血汩汩涌出。
穆书愿却恍若未觉,修长的手指仍死死扣着她。他竟半跪下去,目光紧锁她臂上伤痕,哽咽不成声:“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
他仰面望她,晶黑的眸子泛着水光,嗓音低软:“我再也不敢了……姐姐别动,让我替你上药,可好?”
胥绾春眼圈通红,垂眸看着他。烛光跃动在她灰眸深处,似有一瞬的恍惚。
此时,门外再度传来夜垒沉厚的嗓音:“尊主——”
胥绾春侧首欲看,穆书愿却恍若未闻。他指尖轻轻拭过伤口,天青瓷盒凭空现于掌心,修长的手指挖取寒玉生肌膏,细致涂抹在她臂上。
门外夜垒声调愈急:“尊主!求您出山!已有鬼兵受那纸笔所惑,昏厥不醒!如今城中皆仰仗尊主定夺,此事非您不可啊……”
穆书愿任他门外声如连珠,仍不紧不慢地为她涂好药膏,又从衣袂撕下一段白绸,轻轻缠绕伤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他低声道:“好了。”
门外夜垒仍高喊不止,穆书愿瞥去一眼,转而对她温言:“姐姐少歇,我去去就回。”
雕花木门吱呀开合,凉风卷入,拂动他白衣翻飞。夜垒俯身侍立,抬眼瞥见穆书愿额角血痕,欲言又止。
穆书愿衣袂生风走向院门,夜垒甲胄铿锵紧随其后,却听他淡声下令:“你留下。”
夜垒愕然抬眼。
穆书愿续道:“护她周全。凡她所需,除离开外,一概满足。不许外人扰她,亦不许她接触外人。”他眼风扫来,声线微沉,“若她再添新伤,唯你是问。”
夜垒怔在原地,竟忘了应声。他身为鬼界三将,竟被派来看守一名女子?
胥绾春悄步跟至门边。夜垒一眼瞥见她臂上包扎,又见穆书愿额上伤痕,浑身一震——尊主方才迟迟不应,竟是为她包扎?而那额角的伤……是她所为?!
**
穆书愿办事确实利落,那漫天纸笔纷飞的异象,不出半个时辰便被他平息。只是待他归来,胥绾春旁敲侧击,发现他竟也未能探出,异象的根源究竟为何。
鬼界竟也分昼夜,只是与人间颠倒,众鬼昼伏夜出。穆书愿每至天将明时便来这小院,自顾自地做饭、闲谈,倦了便在次卧歇下,果真如他所说,再不敢碰她分毫。
可胥绾春总觉得蹊跷。这小疯子虽一向行事偏执,却从不曾如那夜般强行贴近。那般反常,倒像是……中了什么邪物?
她开始暗中留意。院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仿她旧居陈设——那些旧物她再熟悉不过,并无异常。
那问题出在哪儿?
直到一日,她俯身看向床榻之下,竟发现了一株血色的彼岸花!
此物,她旧居中可从未有过。
那花灵根外露,还沾着忘川水畔的三生石粉,花瓣上嵌着几片碎瓷——想来是那夜争执后,鬼侍收拾残局时,将原本插花的花瓶也一并收走了。
而这株花,原本就摆在床边的木案上。
——正是当夜穆书愿停留最久的那张木案!
莫非是此物有异?
胥绾春心口一跳,不自觉地勾起唇角,露出一点虎牙。
这不正是现成的武器?
她仿佛看见一线逃脱的生机。
毒物已现,还差一件法器。
她如今法力尽失,本命法器怀青亦随主衰弱,难以对抗穆书愿。
穆书愿……!
——灵光乍现。
他自己不是有本命法器么?焚玉剑!
若能将它夺来……
互殴cp。
无奖竞数本书完结小穆会被小春打多少巴掌。
下章尽量明天更,大概率隔日更……呜呜作者三次元有班上,大人们体谅则个……国庆一定好好存稿!
睡了……窝趣我高三都不曾这么拼过。。
晚安大人们zz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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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血色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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