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凯尔希冷静下来之后就后悔了，但那个时候情绪上头根本控制不住，在得到那个轻描淡写甚至近乎于无厘头的答案的时候，凯尔希只觉得自己的关心像是个笑话。
心脏在被紧张攥紧之后又迅速下沉，于是凯尔希一时失控甩了她一耳光。
伊利斯那一瞬间的表情有震惊甚至愧疚，随即过渡到委屈，唯独没有疑惑。
她分明是完全明白凯尔希愤怒的理由的。
但她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即使她知道凯尔希需要什么样的答案。
沉默的原因也不难猜，她理解凯尔希的恐慌，但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清醒地自愿地，不断陷入同一个轮回。
即使凯尔希已经掌握了解开这个轮回的钥匙，但她仍然不免感到恐惧，她担心如果连伊利斯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健康、宁可离群索居，宁可把自己饿到昏迷，甚至同样的事在反复上演。
但是对这件事，凯尔希又能说什么呢？
如果伊利斯真的过得放荡一些，难道那就是她想要的答案？
伊利斯自己都不可能妥协，更何况是作为爱人的凯尔希。
这就是魅魔吗？
凯尔希找不到答案，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都不在她手里。
明明安抚凯尔希只需要一句话而已，伊利斯不应当不知道。
但她什么都不肯说。即使委屈得抱着尾巴坐在那掉眼泪，也不愿意说一句话。
凯尔希草草吃完早饭，起身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冰镇的啤酒。
“早上就别喝了吧——啊！”伊利斯忍不住开口，但凯尔希只是把啤酒轻轻按在她脸上，按在刚刚被她打过肿起来的伤处。
“疼吗？”凯尔希问。
“疼。”伊利斯不敢乱动，但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像个小孩子。
“疼就下次记住。”凯尔希冷冰冰地说。
伊利斯呜了一声，尾巴试探性地勾住凯尔希的小腿，见她没躲，又不老实地一圈圈缠住。
其实，完全是故意那么说的。
她知道凯尔希在难过，知道是在心疼她，但她不喜欢别人因她而产生这样的情绪，但只是安慰似乎不足以打断凯尔希的情绪。
那不如惹凯尔希生气算了，愤怒总比悲伤更具有力量。
虽然是她自己直接承受了凯尔希愤怒的力量。
“我挑食嘛，也不是故意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伊利斯小声辩解。
其他魅魔就算挑食，也不会像她那样只肯吃真实的爱，她们往往会选择几个符合自己审美和口味的人类，因为单一的食物来源很不安全。
而对于伊利斯来说，多个食物源本身就与真实的爱互斥了，而一旦关系断裂，她就要面临饥饿这一难题。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但你是第一个会为我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的人。”伊利斯坐在椅子里，搂住凯尔希的腰，把脸埋进她小腹。
“我——不会改变我的生活方式，但你为我提供了另一种选择。”伊利斯说：“我不会忘记这个机会是你给的，我会珍惜。”
沉入谷底的心脏奇迹般地恢复了平静，凯尔希慢慢喘了口气，躁动的血管渐渐平息下来。
“而你对我的意义不只有这一层。我能感知到你的情感，我知道你爱我，而且你的爱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伊利斯稍稍把凯尔希往后推了半步，贴着她的身体站起来，勾着她小腿的尾巴没松，反而上移了些。
伊利斯几乎是贴着凯尔希的鼻子和她说：“不要害怕，我很爱你。”
“而且，我早该告诉你的是，你很迷人，凯尔希，一直都是。”
“如果再被我发现你拒绝进食——”
“不会啊。”伊利斯蹭了蹭凯尔希的鼻子，笑说：“除非你想饿着我。”
蹭菲林的鼻子是会被咬的，伊利斯亲测。
伊利斯捂着多了个牙印的鼻子尖，想了想又问：“你一会儿想出门吗？我们出去选一套碗？昨天都砸得差不多了。”
“等等，别想岔开话题。这事还没翻篇呢。”凯尔希拉着伊利斯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摆出一副要和她好好谈谈的架势。
“我说过，我尊重你的生活方式，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但是，我注意到另一件事。”凯尔希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
“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你刚才突兀说出那句话很奇怪，以你的情商不可能想不到在刚才的场合下，突然提起前任会激怒我。”凯尔希把手搭在自己腿上，轻轻拍了拍，继续说：“我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以你的性格来说很合理，我听说魅魔的本能之一就是事事以他人为先的利他性，而我的确注意到你会不自觉地照料我，不论是从生活上，还是从情绪这一方面。”
伊利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生活上姑且不论，单从情绪这个层面来说。昨天在医院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我接到你前任的电话，而且她出言不逊，你都听到了吧，你应当比我难过得多。对我来说，那只是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但对你来说，她毕竟曾经和你亲密无间。但你当时的第一反应却是来安慰我，这不合常理，伊利斯。”
“但我真的觉得我没事——”
“真的吗？我当时看见你在哭。”凯尔希尖锐地指出。
“......”伊利斯垂头不语。
“然后就是今天，你明知道自己说那句话会激怒我，但还是那么做了。你的动机不可能是故意讨打，而我的判断就是：你接受不了别人因你的事情而产生什么负面情绪。你的共情和利他性让你越过自己的感受去安抚别人，即使你自己才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个。就算可能会激怒别人，你也不愿意看见别人因为你的事而难过。”凯尔希说：“你甚至骗过你自己，连你自己都以为你不需要安慰。”
“把自己从悲伤中抽离出来没什么好处，伊利斯。你可以允许自己多沉浸在情绪中一会儿，也应当允许别人参与你的情绪。否则的话，”凯尔希望着伊利斯的眼睛，很坚定地说：“否则我会觉得像是被你拒绝了，好像没有真的参与你的生活一样。”
“你刚刚叫我不要害怕，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凯尔希慢慢伸手抓住伊利斯的胳膊，指腹在上面安抚性地摩挲：“不要害怕，你不是任何人的累赘，不会成为我的负担，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你的情绪，分享你的过去，我接受全部的你，不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我对你仅有的要求就是，不要拒绝我，让我参与你。”
“我——”伊利斯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一习惯有什么不好，也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话，更没人追问过她的感受到底是怎样的。
凯尔希是第一个。
“我可能需要想一下你的话。”最后伊利斯这样说。
“没问题。你可以慢慢想，就算你最后拒绝我的要求，那也没关系。”凯尔希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她说：“我会全盘接受你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她顺手揉了揉伊利斯毛茸茸的脑袋。
“现在，要出门去看看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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