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错落搭成的人鱼居所，越往深处走，就越能看清位于王国最中心的宏伟宫殿。
蔺江鹤被人鱼队伍带着前进，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他的住所被安排在宫殿里时，队伍终于在某处停下——
“到了。”
前方遮挡的身影移开，蔺江鹤抬眼望去，只见数十株飘扬的海草中，一个类似珍珠形状的剔白房屋矗立。
打量的间隙，为首人鱼已经上前解除了房屋的锁定，看向他，警告道：“食物稍后会送过来，在没有命令前，你最好待在屋内。”
人鱼虽然尽力克制，蔺江鹤还是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警惕与不耐烦，这其中除了对外来种族的天然排斥，还多少带了些个人情绪，尤其是对他的。
“我知道了。”蔺江鹤像没察觉般回复道，脑海中却飞速过了遍从见面到现在他的行为举止。
并未发现什么不对之处，他看向面前的人鱼，嘴角忽得勾出一抹笑：
“对了，事情匆忙，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也还没来得及知道你的名字...”
“我知道，你叫蔺江鹤。”
人鱼突然出声打断，微微拧起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烦躁。他盯着蔺江鹤，刚要警告不要套近乎，却忽然瞥见对方含笑的双眸——其中的认真不似作伪，好像真的想知道他的名字似的。
鬼使神差地，他到嘴边的话变了：“...我叫艾丹。”
说完后艾丹自己都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眉头拧得更紧，没有任何停留就带着队伍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蔺江鹤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已经确定了艾丹对他有敌意，只是不知道，这份莫名的敌意来自哪里。
压下心中沉思，蔺江鹤转身打开房门进入——让他意外的是，这间屋子虽身处海底，内里却是封闭且干燥的，随着房门关闭，门口处为数不多进入的海水也被迅速隔离抽干。
“滴滴。”
通讯器响起，蔺江鹤打开投影，紧接着，就有略微诧异的声音从那头响起：“长官，您那边居然没有水？”
透过投影的映射，蔺江鹤清晰看见，霍牧仍身处于海水中，而他那边的房屋也同一路上见到的人鱼居所是一样的。
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之处，蔺江鹤心情略微沉重，到此刻，就连他也想不出来这特殊对待是好事还是坏事。
沉默半晌，他嗯一声，没有提及心中的顾虑，转而问起别的：“霍叔，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隔墙有耳，长官，注意称呼。”霍牧摇摇头，纠正道，他身上有一瞬显现出独属于长辈的严厉，可这放在他极为年轻的样貌上，无端透露出违和。
“谈判团都被安排在同一区域，看守很严格，我想您那边也被警告了不允许私自离开住所。”
蔺江鹤瞥了一眼窗户，除了豪华宏伟的宫殿一角，并未看到有守卫，他不动声色地点头，没有提及，只叮嘱道：“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看好谈判团，有异动及时汇报。”
“是，长官。”霍牧严肃应声，通讯随之关闭。
蔺江鹤在原地站立片刻，忽然走到窗前，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宫殿。
与此同时，宫殿某一处，艾丹挥退身后的人鱼队伍，只身推开殿门进入。
夜明珠堆砌而成的殿顶华丽又散发着光芒，皎洁光辉洒落，还未落入海底，就随着海水涌动一步步推向深处。
艾丹在王座前停下，五指握拳抵在肩头，未抬头道：“陛下，谈判团已安置妥当。”
洪亮的声音在海水中逐渐消散，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隔了一会儿，艾丹抬头，只见王座上的身影正注视着殿侧的窗户——从他的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见，虽然好奇，却不敢问出来。
“可有说什么？”
突兀传来的声音让艾丹急忙收回视线，他低下头，刚要回答没有却忽然想起什么，如实道：“谈判团中那个叫蔺江鹤的问了我的名字，他想套近乎，但您放心，我没让他得逞。”
艾丹说得言之凿凿，却丝毫没意识到殿内突然安静得不像样的氛围。
“套近乎？”王座上的人重复了一遍，话音压得格外低。
艾丹刚想回答是，一股没来由的危险突然从脊背蔓延，他下意识抬头，王座上的人正垂眸打量着他，视线由上及下，一寸寸扫过。
这目光绝对说不上温和，如果非要形容，那便是锋利到打磨过千万遍的刀刃，轻轻碰上一下，就会血流不止。
某一瞬间，艾丹惊骇地觉得，他像是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冷，当触碰到那双如寒冰一样的眼眸时，艾丹惊觉，他这样一直直视对方的行为和挑衅没两样！
想到挑衅这位人鱼皇的下场，他迅速低头，语气坚决又带着轻微的颤抖：
“陛下，我没有挑战您的意思，请您息怒！”
时间一分一秒地延长，就在艾丹惊疑不定时，身上的视线移开了。
“退下。”
“——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艾丹转身，迅速离开了宫殿。
一切重归寂静，唯有夜明灯的光辉持续照耀。王座上的人静默几秒，忽然将视线移回了窗外。
———
这一夜出乎意料地平静，外面虽没守卫，蔺江鹤也并未贸然出去，而是就像艾丹警告的那样呆在屋内。
依照先前谈判团的经历，在这里等待十天半月，也见不到那位人鱼新皇的情况很是常见，只是，让蔺江鹤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便有人鱼来传话：
“陛下同意接见你们，但所有的光脑设备都必须留下，如果有人违反，整个谈判团都会被驱逐。”
卸下光脑设备，蔺江鹤被带着来到宫殿入口，他到达的时候，谈判团的其他人已经在等待了。
见到他，原本惴惴不安的人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松了口气。
此刻，就连对蔺江鹤最有意见的卡特都无法否认，蔺江鹤的存在，的确给队伍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
“...那个，蔺长官，人鱼皇不会把我们骗进宫殿，然后对我们下手吧？”队伍中一人走到蔺江鹤身边，攥紧衣角，小声问道。
蔺江鹤转头看向他，还未出声，就听见一道嘲讽的声音：
“呵，吕邈，你胆子也太小了。”
卡特原本也有些忧虑，但见吕渺这一副畏畏缩缩还要往蔺江鹤身边凑的样子，他顿时不屑起来：“我们背后好歹是整个帝国，他人鱼一族再厉害...”
话音戛然而止，卡特愣愣看向宫殿入口，眼睛瞪大，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见他这反应，其他人也纷纷循着视线看去，然后都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幽深到看不清尽头的宫殿内，两名守卫正拖着一条生死不明的人鱼朝外游来。
猩红鲜血不要命地从人鱼腹部溢出，就连经过的海水都沾染上了血液的颜色与腥味。
可偏偏，见到这一幕的其他人鱼都像是没看到那狰狞可怕的伤口一样，不仅没有丝毫意外，还说起了风凉话：
“又一个不知死活挑衅陛下的，我打赌他三局都没撑过。”
“你太高估他了，我赌两局！”
“那我赌一局！”
“......”
夹杂着兴奋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可谈判团的人只觉得如坠冰窟，仿佛从刚才被拖走的人鱼身上窥见了命运一样。
蔺江鹤的视线跟随着被拖走的人鱼移动，在看清伤口的形状时，他瞬间辨别出，是被人鱼的利爪划伤的。
——仅一道伤口就能造成开膛破肚的效果，看来这位人鱼皇凶残暴戾的名声并无作假。
外面的骚乱声越来越大，艾丹从宫殿中出来，见到乱成一团的人鱼，厉声呵斥道：“都吵什么？给我回岗位！”
围观人鱼作鸟兽四散，却并未让谈判团的人有所放松，因为下一秒，艾丹就看向他们：
“各位，请吧。”
从外面看时，宫殿内幽深昏暗，丝毫透不进光亮，可当殿门关闭时，里面又是另一番光景——
华丽宝石镶嵌在两边墙壁，看似没有规律，却巧妙地与墙壁上雕刻的壁画辉映。头顶珍珠与夜明珠组合而成的吊灯更如同皎洁明月一般，撒下均匀又透亮的光芒。
越接近目的地，周围的华丽就更上一层，可意外的，不会让人感到突兀。
或许是守卫更加森严，又或许是众人面临的紧张感越来越重，到此刻，已经没有人再有心情去欣赏，特别是来到最后一扇门时。
艾丹停驻在殿门前，冰冷的武器被他握在手里，向谈判团发出最后的警告：
“各位，不要试图挑战我们陛下的威严，也不要自作聪明认为自己很特别。”
他最后一句话是看着蔺江鹤说的，像是无形中抓住了什么，蔺江鹤心中重重一跳，可不等他探究，艾丹便转身推开了殿门——
华丽大厅徐徐在众人面前展开，几乎是头顶光源变化的一瞬，蔺江鹤便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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