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的海棠花瓣落了满地,小桃跪在廊下数着青砖缝里的青苔,指尖掐得发白。
“第三块砖的苔最深,”东姑的声音从雕花廊柱后飘出来,带着淬过冰的凉意,“就像此刻府里人心里的疑窦。”
小桃猛地抬头,见那玄衣女子正用银簪挑着廊下的灯笼穗,月光顺着她高挺的鼻梁滑下来,在下巴处凝成一点冷光。
“为什么要瞒着宫里,府内的飞鸽都被你打死了不少!”
“我是太子的手下,太子对待公主如何你最是清楚,所以信我,是对府里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是最好的选择!我只能告诉你在整个祁国只有太子对待公主是真的!”
小桃愣住,她其实心中已经相信东姑的话大半,只是内心不太愿意承认,毕竟公主对待陛下是如亲生父亲一般的,若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叫公主多么伤心啊。
三日前公主在后花园失踪,府里都翻遍了却只找到几根黑羽,府里的婆子们私下都说是山里的老妖来了。
“刘嬷嬷今早去账房支了二十两,说是要去城西的土地庙烧香,”东姑忽然开口,将半块吃剩的桂花糕丢给廊下的狸猫,“她儿子在城外当差,最是嘴碎。”
小桃心猛地一跳。她昨日撞见刘嬷嬷偷偷往府外递纸条,当时只顾着慌乱,竟没细想。东姑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黑炭似的东西:“晚膳时给各院的汤里加一点,保准他们夜里睡得沉,不会再胡思乱想。”
第四日清晨,管家来报说库房的药材少了大半。小桃攥着账本的手直抖,东姑却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挑着燕窝:“就说公主前几日吩咐,要给城南的慈幼局送些药材,我已经让人送去了。”她抬眼看向管家,目光像裹了冰碴,“你是公主一手提拔的,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管家额头冒汗,喏喏地退了下去。小桃看着东姑将一枚鸽羽扔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那是昨日从宫中来的信,东姑看完便烧了,只说太子殿下已有安排。
第六日傍晚,府里忽然来了位云游的道长,说是受故人所托来看看。东姑让小桃将人领到偏厅,自己则去了公主的卧房。小桃端茶进去时,正见道长指着墙上的挂画皱眉:“这画上的青鸟羽毛,昨日还是十二根,今日怎么少了一根?”
东姑忽然笑了,伸手摘下那幅《青鸟图》,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个青玉瓶,瓶口飘出淡淡的白雾。“道长不妨看看这个,”她将玉瓶推过去,“公主养的灵鸟,前日贪玩飞出去了,想必是吓到大家了。”
道长捏着玉瓶的手微微一颤,忽然起身拱手:“是贫道多心了。”说罢匆匆离去,连带来的法器都忘了拿。
小桃不解问:“你拿了什么?那道长怎么忽然走了?”
东姑道:“是他师弟的手指头,这群人是皇帝专门看守在公主府的死士,可不是什么云游道士,估计是察觉什么了”
小桃心一惊,怪不得东姑总是外出,原来是去砍人去了。
……
第四日清晨,小桃正在给窗台上的茉莉浇水,忽听前院一阵喧哗。她跑出去,正见公主披着一件狐裘披风从马车上下来,脸色有些苍白。
东姑站在廊下,玄色衣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见小桃望过来,朝她极快地眨了眨眼。
小桃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前几日梦里总见到的破碎裙摆、腥气黏液忽然都散了,她喉头一哽,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扑过去攥住花遥的衣袖,指节都在发颤。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她哭得喘不上气,手背抹着泪,却偏要盯着花遥的胳膊腿细看,“那些妖物没伤着您吧?您看这手腕,是不是青了一块?”
花遥刚要开口,小桃又猛地拔高声音,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还是太子殿下厉害!我就知道他准能救出您!听说他带了三百禁军进山,连那老妖的巢穴都给端了?难怪东姑说七日内必有好消息,原来太子殿下早有安排!”
她絮絮叨叨地问着,眼泪却越涌越凶,像是要把这几日攒的惊惧、担忧全倒出来,直到花遥轻轻拍着她的背叹气,才抽噎着停了声,却还死死攥着对方的衣袖不肯放。
花遥伸手替小桃拭去脸颊的泪,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你看,”她把胳膊凑到小桃眼前,白皙的皮肤上连个红痕都没有,“我这不好好的么?那妖物看着凶,其实笨得很!”
她故意说得轻松,见小桃还抽噎着,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皇兄确实厉害,不过也多亏他来得及时。你别哭了,再哭眼睛该肿成核桃了,回头怎么替我描眉?”
小桃看着她眼底真切的笑意,攥着衣袖手渐渐松了些,抽噎声也轻了,只是鼻尖还红得像颗樱桃。
一旁的东姑只是看着,她昨个就得到消息,得知公主没事,只是见小桃不信任自己的样子故意没告诉她,向花遥告知这一切都是萧凛的指令后,临走时还狠狠拍了小桃的发顶,似是发泄这几天被怀疑的怒火。
“哎呦!你!”小桃咬紧牙关,气的扭过头,可在等回头时早已没了东姑的背影,心莫名有些酸胀。
更漏敲过三响时,花遥才卸了钗环。侍女刚掩上房门离开,屋顶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瓦片碎裂的脆响惊得廊下灯笼剧烈摇晃。
她抓起枕边的短剑翻身站起,窗纸已被一只染血的手戳破。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却长着细碎的金鳞,正无力地滑落。
“哗啦——”几片瓦砾坠落在地,一道身影重重摔进内室。月光从破洞漏下来,照亮了他背后张开的、半折的金色翼翅,羽毛上凝着暗红的血珠,像被揉碎的晚霞。
少年蜷缩在地毯上,银白的长发被血黏在颈间,一双金色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此刻却蒙着层水汽,看向她时带着濒死的警惕。
“你是谁?”花遥握紧短剑,却在看清他翼根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动作顿住了。那伤口边缘泛着黑气,像是被什么阴毒的东西侵蚀过。
少年没说话,只是死死咬着唇,试图撑起身子,折断的翅骨却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他闷哼一声,金色眼眸骤然黯淡,竟直挺挺地朝她倒来。
花遥下意识伸手去扶,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才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少年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唯有那双金眸还剩最后一点光,落在她腰间悬挂的铃铛时,忽然颤了颤。
“救……”一个气音从他齿间挤出来,随即彻底晕了过去。
廊外传来巡夜卫兵的脚步声,花遥迅速吹灭烛火,将少年拖到屏风后。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在他折断的羽翼上,那些金色羽毛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竟和那日王猛带回的不死鸟心,有着同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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