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是底蕴深厚的大户人家，枝繁叶茂，旁支众多。历经数代，家族有一个雷打不动的规矩，每月都要择定一日，家族中的所有人都要回老宅，共进一顿团圆饭。如果不去，视为自动放弃乔家的一切资源和财产，并从乔氏族谱之上除名。
这是乔家老祖宗想出的规矩，向外彰显乔家上下同心，凝聚力强的气象。可在乔绯茵的眼里，不过是一群人戴上一张张体面的面具，去维系“和睦”的假象。
是一群心怀鬼胎的人围坐在一起，为了自己的利益绵里藏针，暗含机锋，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唇枪舌战。
顾皎上小学前，都在老宅长大，和奶奶亲近，不然这样的家族聚餐，她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傍晚时分，天黑得厉害，厚重的鸦云黑漆漆笼罩在城市上空，隔绝了日光，像是风雨欲来前的世界末日。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乔绯茵推开那扇古香古色的门。
厅内金碧辉煌，仿若踏入另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
珍馐美馔香气四溢，水晶灯华光流彩，照耀着众人虚情假意的得体微笑。
“绯茵来了。”
“我看了你新拍的综艺，不愧是A大出身的学霸，每次都能分析出案件的真凶，没有读博真是可惜。缨缨，快和姐姐打声招呼，你呀，要是有她一半聪明就好了。”
“真是红气养人，茵茵比上次见面更美了，最近还有什么戏要拍？缺不缺钱，需不需要舅妈为你投资？”
……
七嘴八舌的寒暄声响起，许久未见的各路亲戚如潮水般围涌上来，挤压得空气有些稀薄。
只要在乔家，人人都知道，讨好千人万人，不如讨好乔绯茵。
乔绯茵是乔家最尊贵的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要是能拉近和她的关系，就有机会在老太太面前露个脸，争得青眼。
“好了！都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一道雄厚低沉的男声自人群外响起。
“一会儿妈来了看见，又要说你们不守规矩了。”
众人作鸟兽散，乔绯茵看见坐在长桌前排的发话的男人，她的父亲乔通，以及坐在他身边的，男人的私生子，乔耀宗。
见乔绯茵望来，乔耀宗勾起一抹挑衅的微笑，得意扬起下巴。
乔绯茵挑挑眉，他怎么来了？
疑惑一瞬，但无足轻重的人掀不起她眼底深潭的波澜，乔绯茵无趣地敛起视线，无视对方炫耀的姿态。
乔耀宗僵住，得意的神情迅速凝固、碎裂，重新拼接组装成了气急败坏的神色。
被无视的另一人脸色同样难看。
“乔绯茵，离家太久，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约好了六点钟，提前一刻是基本，你迟到了整整十分钟。”乔通作出长辈的架子，皱眉批判道。
私语声消匿，众人噤声，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我不记得乔家还有这种规定。”
乔绯茵撩了一下长发，涂了正红色口红的薄唇如火般明艳灼灼，神情淡漠冽然，徐徐开口，“倒是您，是不是忘了，乔家的聚餐，没有写入族谱的外人一向不能参与。”
外人是谁，不必点名，众人心知肚明。
“乔绯茵，什么外人，都是爸的孩子，你说话别太过分！”
乔通还没说话，乔耀宗沉不住气，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来。
他力气大，桃花木桌上的瓷碟剧烈震颤，斟满的清茶泼洒出来，在深色的木面洇开一滩水渍。
乔绯茵莞尔一笑，眸子讶异，在靠主座最近的木椅上款款落坐。
轻抬眼睫，终于肯分给他一个眼神，道：“过分？我说的是事实。乔耀宗，不是乔通认了你，你就是乔家人了。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看清自己的位置。”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乔耀宗的脸红成猪肝色，咬牙切齿，刚要开骂，扫过她身后的人，脸上的怒容骤然收起，换上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奶奶，你都听到了，我，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乔老太太年过古稀，身着暗色云纹绸衣，在佣人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缓步走来。
她的身上添有岁月的痕迹，身影瘦小，孑然，但那双半浊的眸子依旧锐利，视线淡淡地在乔耀宗身上绕了一圈，落在他身边的乔通身上。
不怒自威。
她道：“我是都听到了。”
乔耀宗面色一喜。
乔老太太用拐杖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地面，道：“乔通，绯茵说的没有错。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团圆饭，你带外人进来，破坏了规矩。”
乔通一噎，讪讪道：“妈，您前不久住院的时候，耀宗还忙前忙后，照顾过您一段时日呢。之后您康复回了老宅，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您，总说有机会想来拜访，确认了您身体无恙才敢放心。”
乔老太太目光如炬，“惦记着我，还是惦记着乔家的财产？”
乔通变了脸色，“当然是惦记您了。乔家的钱，和我们没有关系。”
“爸。”乔耀宗拽了拽乔通的袖子。
乔通带他来，就是为了在乔老太太面前混个眼熟，等以后分家产的时候，顺理成章地拿走他们的那份。
现在撇清了关系，以后再提，恐怕难了。
“闭嘴。”乔通在桌下隐蔽地按住乔耀宗的手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乔耀宗处处不如乔绯茵，只胜在听他的话。
“你清楚就好。”乔老太太慢悠悠地坐下，将拐杖递给佣人，拉住乔绯茵的手，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乔氏是我留给绯茵的。如果绯茵不要，我会找最好的职业代理人接管，但集团最多的股份，还是会留在绯茵的名下。”
乔老太太说的话一向不容人置喙，自然没有人敢出声反对。
羡慕、嫉妒、贪婪，各形各色的视线黏在低头品茶的乔绯茵身上，她低眸垂睫，长指托着白瓷杯盏，姿态从容优雅，仿佛获得巨额财富与权柄的人不是自己。
乔老太太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出来露个脸，象征性地吃了两口饭菜，就以要休息的缘由回去歇着了。
她一走，桌上的明枪暗箭，顷刻间变成了没有遮掩的唇枪舌战。
乔绯茵事不关己地看热闹，人性的丑恶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纤毫毕现。
但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的场景看得多了，有些索然无趣，还不如回去陪顾皎看她最近在追的《霸道郡主宠爱我》。
也不知道皎皎今天上班第一天，和同事相处的怎么样，会不会遇到天敌鼠妖之类的同事。
她已经打过预防针，要是顾皎遇到不好相处的同事，受了委屈，可不要自己在家里哭鼻子。
无暇细想。
巴结乔绯茵的人多，一波接着一波，酒杯空了又满，她面前的饭菜没怎么动过。
细长的指揉了揉眉心，乔绯茵借口去上卫生间，才躲得半晌清闲。
手机“叮咚”一响。
[我一会儿就到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乔绯茵被酒精浸染的大脑有些滞缓，点进和顾皎的聊天，朝上翻了翻。
[绯茵，下雨了！你带伞了吗？你的猫来看你了.jpg]
[没有，雨大吗？]
[大，我去接你吧。猫咪担心.jpg]
[不用了，别担心，我打车回去]
[我下班了，自己在家很无聊。猫猫可怜.jpg]
[我这边一个小时后才结束。]
[来得及，我去给你送伞。猫已决定，莫辜负.jpg]
[路上注意安全。地址分享。]
聊天记录是一个小时之前的。
乔绯茵扭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逝过指尖，她回忆起消息的确是自己忙里抽闲回复的。
但是应酬太多，发出去的消息被她抛之脑后。
看来对方决定了要来接她。
拨出顾皎的电话，显示对方忙音。
乔家老宅什么都不缺，库房分门别类整理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物件，应有尽有。
乔绯茵向管家借了一把伞。
天色黑沉，天像捅破了窟窿，雨不要钱似的往下灌。
屋檐坠下雨瀑。
乔绯茵撑起伞，黑皱伞面下，微抬的下巴艳过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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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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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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