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声声入耳。徐菘蓝端坐厅中，手中拂尘轻搭臂弯，目光掠过满座宾客，最终定格在那鹅黄衣衫的少年身上。
“既然诸位欲闻道法，贫道便从《道德经》首章说起。”他声音清冷如玉石相磬，“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白芨原本亮晶晶的眸子渐渐失了神采，小脑袋一点一点，像是被这枯燥的经义催得昏昏欲睡。徐菘蓝话音微顿，见那少年强撑着眼皮的模样，竟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徐菘蓝忽然觉得，这无聊的宴席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他不由放缓了语速，声音也放柔了几分，“故而常无欲，以观其妙。。。”
“观其妙？”白芨突然睁大了眼睛，像是被什么惊醒，“道长是说，像看变戏法那样观察天地万物的奥妙吗？”
席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徐菘蓝指尖微紧，拂尘上的白玉柄触手生凉。
“非也。”他神色不动，“此观乃静观之意，须澄心涤虑，方能得见大道玄妙。”
白芨站起来歪着头，鬓边一缕碎发随着动作滑落。“那不就是很无聊？要坐着不动才能看到？”
徐菘蓝望着少年天真稚气的模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忽然轻轻颤动。他垂下眼帘，声音却不自觉又温和了些。
“譬如池水，波澜起伏时映不出明月，唯有风平浪静，方能照见天光云影。”
白芨眨着眼睛，突然凑近了些。“那道长看过明月映在池水里的样子吗？一定很好看吧？”
徐菘蓝呼吸一滞。少年离得这样近，他能看清对方睫毛上细碎的光晕，闻到衣襟间淡淡的皂角清香。一种陌生的悸动掠过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后微仰。
他又默念静心决，指尖掐了个诀，“万物皆有其道，明月映水亦是自然之理。”
白芨似乎察觉不到他的不适，反而更近一步，银铃叮当作响。“那道长能不能给我讲讲，除了明月映水，还有什么好看的自然之理呀？我最喜欢听这些了！”
徐菘蓝望着少年明媚的笑脸，忽然觉得经书上的字句都变得苍白起来。他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譬如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各有其时；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皆有其序。”
白芨听得入神，眼睛睁得圆圆的。“那道长最喜欢什么时节的花？”
这一问出乎意料，徐菘蓝微微一怔。他修行多年，早已不执着于这些外物之美，此刻却当真思索起来。
“若论花”他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年衣襟上绣着的细小花瓣，“春桃烂漫，夏荷清雅，秋菊高洁，冬梅孤傲，各有其美。”
白芨笑嘻嘻地又要开口，却被知府打断。“白小公子，莫要打扰道长讲经。”
少年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回原位。徐菘蓝继续讲解经义，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只见白芨起初还强打精神听着，不多时又开始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像是啄米的小鸡崽，偶尔猛地惊醒，睁着迷茫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然后又慢慢垂下眼皮。
徐菘蓝心中莞尔，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讲完一章内容，轻拂袍袖。“今日便到此为止。”
宾客们纷纷称赞道法精妙。徐菘蓝微微颔首回礼，目光却不自觉去寻找那个身影。
厅堂中已不见那抹鹅黄。
他心中蓦地一空，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那种感觉陌生而突兀，让他一时怔在原地。是线索断了的不甘，还是…别的什么？
拂尘微动，他将这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当务之急，仍是天机镜。此子若真与线索相关，必会再次出现。
他定要查个分明。
只是那一抹鹅黄，却已经在心底烙下了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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