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被緘那記橫跨星圖的“因果律快遞”徹底鎮住了。她看著那顆被點亮的“廢鐵”星辰，腦中飛速運轉，試圖理解這一步棋的深意。
“廢鐵……廢鐵……”她喃喃自語，“緘先生，您點亮的這顆星，代表的究竟是誰？或者……是什麼東西？”
緘看著她，眼神裡帶著一絲“你再猜猜看”的鼓勵。
他伸出手，做了一個“鍛造”的動作，錘子敲擊鐵砧，火花四濺。然後，他又做了一個“喝酒”的動作，神情豪邁。最後，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用力地搖了搖，表示“腦子不太好使”。
鍛造，喝酒，腦子不好使。
三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一個傳說中的名字，如同驚雷般在伶舟的腦海中炸響！
“‘醉鍛’歐冶？！”她失聲驚呼，“那個傳說中唯一能鍛造出‘仙器’的神匠？可……可他不是早在三千年前就因為醉酒誤事，毀掉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從此心灰意冷，封錘退隱，不知所蹤了嗎？”
緘點了點頭，表示就是他。
伶舟瞬間明白了。歐冶雖然退隱，但並未死亡。在天道的歷史記錄中，他成了一個被世人遺忘的、無關緊要的“廢人”，所以他的命星才會黯淡如“廢鐵”。
但緘，卻知道他在哪，知道他所有的“過去”。
“您的意思是……”伶舟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興奮，“您剛剛那一指，不僅僅是重創了敵人，更是以‘天道’的名義，給了歐冶一個‘重新出山’的契機？您……您把這位神匠，也拉進棋局了？！”
緘對著她，露出了“孺子可教也”的微笑。
他知道，“長生盟”行事詭異，底蘊深厚，光靠他和伶舟兩人，很難將其連根拔起。他需要幫手，需要更多像“張三”那樣，被“正史”所遺忘，卻擁有強大力量的“棋子”。
而神匠歐冶，就是他選中的第一顆。
……
與此同時，在三界之外，一處懸浮在虛空中的、由無數廢棄法寶和金屬垃圾堆砌而成的“廢鐵星”上。
一個渾身肌肉虯結、滿臉鬍渣、酒氣熏天的邋遢大漢，正躺在一柄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鐵錘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他正是歐冶。
忽然，一道來自冥冥之中的、蘊含著天道意志的金色光芒，穿透虛空，精準無比地落在了他的眉心。
“嗯？”歐冶猛地睜開眼睛，眼神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清醒，彷彿能看透萬古星河。他坐起身，感受著腦海中多出來的那段莫名其妙，卻又清晰無比的“天機”。
那段天機很簡單：一個叫“天機閣”的地方有難，他們的敵人，與他三千年前的“心魔”，同出一源。
“長生盟……”歐冶念出這個名字，眼中迸發出滔天的恨意。
三千年前，正是“長生盟”的人，用詭計誘騙他喝下了一種能擾亂心智的神酒，才讓他在鍛造最關鍵的時刻失手，鑄成大錯，心灰意冷。這筆賬，他記了三千年！
“嘿……”歐冶忽然笑了，他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從身邊的垃圾堆裡，摸出一個酒葫蘆，狠狠灌了一口。
“天道……老子躲了你三千年，你居然還能找到我。行，算你牛。”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這片由他親手打造的“垃圾王國”，眼中閃過一絲不捨。
“不過，既然收了你的‘快遞’，那這個‘活’，就不能不接了。”
他走到那柄巨大的鐵錘旁，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輕輕撫摸著錘身上斑駁的銹跡。
“老夥計，睡了三千年，該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了。”
他話音剛落，目光忽然一凝，看向了虛空中的某個方向。
“嗯？還有個‘快遞’？”
只見遙遠的天樞院方向，一道霸道卓絕的劍意，跨越了無盡的空間，鎖定了他。
緊接著，張三那懶洋洋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喂，打鐵的。三千年前，你還欠我一柄劍。我師尊說了，這次你要是再敢拿些破銅爛鐵來糊弄我，他就親自來你的垃圾堆，教你什麼叫‘斷舍離’。”
歐冶的臉瞬間就黑了。
他最怕的，就是張三的那個神秘師尊。
“知道了知道了！煩死了！”他不耐煩地吼了一嗓子，然後扛起那柄比他人還高的巨錘，一步踏出，身形便消失在了廢鐵星之上。
“媽的，欠債的，果然沒好日子過……”
虛空中，只留下他那中氣十足的抱怨聲，漸行漸遠。
………
天樞院，緘的房間內。
伶舟看著星圖上那顆代表“歐冶”的“廢鐵星”徹底亮起，並化作一道流光，朝著天機閣的方向呼嘯而去，心中那塊大石總算落下了一半。
“一位是能鍛造仙器的神匠，一位是能一劍破萬法的劍客……”她喃喃自語，眼中異彩連連，“緘先生，您這隨手從‘歷史廢稿’裡翻出來的，都是些什麼神仙陣容啊。”
緘只是淡定地收回了目光，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走到桌邊，拿起筆（當然，只是做個樣子，他並不能寫字），然後看向伶舟。
伶舟立刻心領神會，主動上前，鋪開一張空白的符紙，笑道：“緘先生，請‘說’吧，我來代筆。我們得給那兩位‘演員’，準備一份‘劇本’了。”
緘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房間裡出現了極其奇妙的一幕。
緘用他那套獨特的“行為藝術”，時而模仿金鐵交鳴，時而比劃劍氣縱橫，時而又做出潛入、偷襲、聲東擊西等複雜的戰術動作。
而伶舟，則像一位與他配合了千百年的書記官，手中的符筆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停頓。她將緘那些抽象的動作，精準地轉化為了一條條清晰、縝密的指令。
“第一步：神匠歐冶，偽裝成一個落魄的流浪鐵匠，以‘修補法寶’為名，潛入天機閣勢力範圍內最大的靈寶交易坊市‘百珍樓’。”
“第二步：由劍客張三，扮演一個前來尋仇的‘苦主’，在坊市外製造騷亂，吸引長生盟外圍守衛的注意力。”
“第三步：歐冶趁亂進入百珍樓內部，利用其對天下金鐵的敏銳感知，找出被‘長生盟’用來囚禁閣主、由‘鎮魂玄鐵’打造的法器‘無間囚籠’的具體位置。”
“第四步：張三佯敗，將敵人引至預定地點。歐冶則從內部發動，兩人裡應外合，一錘破防，一劍救人……”
一份堪稱完美的營救計劃，躍然紙上。
伶舟寫完最後一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中滿是欽佩：“緘先生，您這佈局，環環相扣，滴水不漏。將兩位大能的特點發揮到了極致，簡直是……為他們量身定做的劇本。”
緘看著那份“劇本”，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伸出手，將那張寫滿了計劃的符紙，輕輕地，從中間撕開了。
伶舟一愣：“緘先生，您這是……”
緘將撕開的符紙，分成了兩半。他指了指寫著歐冶計劃的那一半，又指了指寫著張三計劃的另一半。
然後，他做了一個“分別寄出”的動作。
伶舟的呼吸一滯，她瞬間明白了緘那更加恐怖的意圖。
“您……您只把他們各自的部分，分別告訴了他們？！”
緘點了點頭。
伶舟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她明白了，緘給出的，從來都不是一份完整的“劇本”，而是一份份殘缺的“任務卡”！
他只告訴歐冶，你的任務是潛入、定位。
他只告訴張三，你的任務是鬧事、引敵。
他們彼此之間，並不知道對方的存在，更不知道對方的具體計劃！
這就意味著，這場營救，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統一的“導演”。歐冶和張三，這兩個性格迥異、甚至可以說是八字不合的頂級強者，必須在毫無溝通、毫無配合的情況下，憑藉自己的臨場判斷和“即興發揮”，去完成這場難度極高的營救！
“為什麼？”伶舟不解地問道，“這樣……風險太大了！萬一他們配合失誤……”
緘看著她，眼神深邃。
他伸出手，指了指那兩半劇本。然後，他又指了指遠方，那個代表著“長生盟”的方向。
最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做了一個“我在看著”的動作。
伶舟的心臟猛地一跳。
她懂了。
緘的真正目的，從來就不僅僅是救出她的父親。
他要看的，是“長生盟”的反應！
如果歐冶和張三的行動，像劇本一樣完美，敵人或許只會以為這是一場策劃周密的普通營救。
但如果，這場營救，充滿了各種看似“巧合”的意外、各種“莫名其妙”的神來之筆、各種“誤打誤撞”的完美配合……
那麼，藏在暗處的敵人，就會得出一個結論——
這不是人力所能為之。
這背後，有更高層次的“命運”或者“天機”，在操縱著一切！
而緘，就是要通過這場充滿了“即興發揮”的完美大戲，向“長生盟”的所有成員，傳遞一個清晰無比的、來自“天道”的警告：
“你們，已經被盯上了。”
“而我，隨時可以，像玩弄木偶一樣，玩弄你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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