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長老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戒律長老?那可是他幾百年的至交好友,是整個天樞院公認的鐵面無私、剛正不阿的典範!他會害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玄塵下意識地反駁,但握著玉佩的手卻在微微顫抖。他能感覺到,自從伶舟點破之後,這塊原本溫潤的玉佩,似乎正透出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
緘在一旁看得分明。他知道,玄塵已經信了七分。現在,只需要最後一根稻草。
他再次走到那塊青石板前,蘸了水,迅速地畫了起來。這次他畫得更抽象了。他先畫了一個代表“掌門”的小人,然後在旁邊畫了一個代表“玄塵”的小人,並在玄塵的頭上畫了一頂王冠。
玄塵看不懂,但伶舟秒懂了。
“我說,緘先生,”伶舟用扇子掩著嘴,笑得像只偷了雞的狐狸,“您這也太直白了。您的意思是,掌門一死,玄塵長老背上‘謀害掌門’的黑鍋也被除掉,那麼按照門派資歷和聲望,下一任掌門之位,最大的受益者是誰呢?”
她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燈火通明的戒律堂方向。
這一個眼神,比任何話語都更有力量。
玄塵長老如遭雷擊,呆立當場。他想起來了,戒律長老最近常常有意無意地向他打聽掌門的身體狀況,還時常感嘆自己修為到了瓶頸,若無大機緣,此生無望……他一直以為是摯友的傾訴,現在想來,句句都透著不甘和野心!
“我……我……”玄塵嘴唇哆嗦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幾百年的信任一朝崩塌,這種衝擊比殺了他還難受。
緘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並無波瀾。他只是歷史的觀察者,悲歡離合見得多了。他現在關心的是,如何處理這枚“咒丹”。直接毀掉?不行,沒有證據,戒律長老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說是玄塵自己煉丹失敗,故意栽贓。
必須讓所有人親眼看到“咒丹”的真面目。
緘的目光在藥圃裡掃了一圈,很快,他有了主意。他走到藥圃邊,小心翼翼地拔起一株最常見的、用來餵養靈兔的“青葉草”,然後又指了指玄塵手中的玉瓶。
“喂兔子?”玄塵下意識地問道。
伶舟卻立刻領會了緘的意圖,撫掌讚道:“高!實在是高!緘先生此乃‘草木試丹’之計!殺人不行,難道還不能殺棵草嗎?是救命神丹還是化血神咒,一試便知!”
玄塵如夢方醒,對啊!他怎麼忘了這個最簡單的法子!他立刻拔掉瓶塞,小心翼翼地將那枚赤紅色的丹藥倒了出來。
丹藥離瓶的瞬間,一股濃鬱的藥香混合著奇異的甜香擴散開來,光是聞著就讓人精神一振。若非親眼見證了緘的“行為藝術”和伶舟的“神級翻譯”,任誰都會認為這是無上聖藥。
玄塵將丹藥湊近那株青葉草。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那株原本青翠欲滴的草葉,在接觸到丹藥的瞬間,彷彿被潑了濃硫酸一般,發出“滋滋”的輕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變黑,最後化作一小灘黏稠的黑色液體,散發出陣陣惡臭。
跟緘畫的火柴人結局,一模一樣!
“嘶——”玄塵倒吸一口涼氣,嚇得把丹藥扔回了玉瓶,蓋緊了瓶塞,彷彿那是什麼燙手山芋。他臉色慘白,額頭上滲出豆大的冷汗。如果剛才他沒有被攔下,現在化成這灘黑水的,就是掌門,而他自己,也將萬劫不復。
他轉過身,對著緘和伶舟,深深地作了一個揖,聲音因為後怕而顫抖:“多謝伶舟少主,多謝……這位道友,救命之恩,玄塵沒齒難忘!”
緘坦然地受了這一拜。他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客氣,眼神卻瞟向了伶舟,帶著一絲詢問:接下來怎麼辦?
伶舟自然懂他。她知道,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但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戒律長老在門派中根基深厚,直接對質,對方很可能狗急跳牆。
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對玄塵說道:“長老,現在您有兩個選擇。一,拿著這枚‘物證’,去找其他長老評理,大家吵作一團,最後讓戒律長老銷毀所有證據,反咬您一口。二……”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緘,然後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充滿了“搞事”興奮的語氣說道:
“……二,我們將計就計,演一齣好戲。您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按原計劃去給掌門‘獻丹’。我們呢,就悄悄地跟在後面,找個好位置,坐下來,吃瓜看戲。”
玄塵長老到底是活了幾百年的老狐狸,最初的震驚和後怕過去後,一股被摯友背叛的滔天怒火便湧了上來。他幾乎沒有猶豫,便選擇了伶舟的第二個方案。他要親眼看著那個偽君子,是如何在自以為得計的巔峰上,摔得粉身碎骨。
“好!就依少主之計!”玄塵眼中閃過一絲與他丹師身份不符的狠厲,“老夫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伶舟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看向緘,用眼神詢問:“緘先生,您覺得如何?”
緘自然沒意見。他本就是來看戲的,能坐貴賓席,何樂而不為呢?他點點頭,然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遠處問心堂屋頂上最高的那塊琉璃瓦。
伶舟立刻“翻譯”道:“緘先生說了,他負責在高處望風,監控全場,確保萬無一失。真是深謀遠慮,滴水不漏。”
緘:“……”
(我其實只是想說那裡視野好,看戲清楚。)
計劃就此敲定。
玄塵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堆起了那副煉成神丹的喜悅與激動,腳步甚至還帶著幾分“迫不及待”的輕快,朝著問心堂走去。若非親眼所見,任誰也看不出這位老戲骨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伶舟則拉著緘,身形一晃,如同兩片輕盈的葉子,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問心堂對面的一座鐘樓頂上。這裡視野絕佳,能將問心堂門口的一切盡收眼底,而且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緘先生,請坐。”伶舟不知從哪摸出兩塊軟墊,殷勤地遞給緘一塊,自己也坐了下來。她又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包瓜子,遞到緘面前,“來點?看戲必備。”
緘默默地接過瓜子,卻沒有剝開,只是輕輕掂了掂,感受著瓜子的重量和形狀。他看了一眼身旁這位自帶瓜子零食的“知己”,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枯燥乏味的史官生涯,似乎變得有趣了起來。
..............................
問心堂外,燭火通明。
玄塵長老剛一抵達,一個身影便從暗處迎了上來,正是戒律長老,玄泓。
“師兄!你可算來了!”玄泓一臉的關切與急迫,“丹藥可煉成了?掌門師兄他……快撐不住了!”
玄塵心中冷笑,臉上卻是恰到好處的疲憊與欣慰:“幸不辱命!九轉還陽丹,成了!”他說著,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玉瓶,像是在炫耀一件絕世珍寶。
玄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貪婪與狂喜,但很快便被悲天憫人的神情所掩蓋:“太好了!天佑我天樞院!快,我們快進去,遲則生變!”
鐘樓頂上,伶舟“哢嚓”一聲嗑開一顆瓜子,低聲對緘說道:“嘖嘖,看見沒,這演技,不去凡間唱戲都屈才了。眼角的悲傷恰到好處,嘴角的急切恰如其分,就是眼神深處那0.1秒的貪婪沒藏好,被您捕捉到了吧?”
緘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順便將瓜子殼整齊地碼成一排。強迫症,沒辦法。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問心堂。
堂內,天樞院的幾位核心長老早已等候在此,個個神情凝重。病榻上,掌門氣若遊絲,面如金紙。
“掌門師兄!藥來了!”玄塵一個箭步衝到床前,激動得聲音都有些變調。
玄泓緊隨其後,比他還急,主動從他手中“接”過玉瓶,殷勤地說道:“師兄你煉丹辛苦,消耗巨大,還是我來吧!”
他手法麻利地倒出丹藥,一股甜膩的異香瞬間瀰漫了整個房間。他不由分說,便要將丹藥往掌門嘴裡塞。
“等等!”
就在此時,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響起。躺在床上,本該昏迷不醒的掌門,竟猛地睜開了眼睛,目光如電,直視著玄泓!
玄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掌……掌門師兄?你……你醒了?”
鐘樓頂上,伶舟差點把瓜子噴出來。“我靠!反轉!掌門是裝的!”她興奮地拍了拍緘的胳膊,“緘先生,這您也算到了?!”
緘只是靜靜地看著伶舟,沒有回答。他當然「看見」了,不是預見,而是他早已將所有可能的走向都記錄在案。在最初的歷史畫面裡,掌門確實是垂死的,但在伶舟干預的那一刻,他便推演出了所有的分支。這一切,不過是歷史在既定的軌跡上,走向他筆下的某一個篇章罷了。
緘沒有說話,只是對著伶舟,緩緩地、高深莫測地,豎起了一根食指,輕輕搖了搖。
伶舟的腦補引擎再次全力發動:“我懂了!緘先生您的意思是,好戲……才剛剛開始!”
請大家多多關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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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瓜田裡的高級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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