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堂內的空氣，在那一瞬間彷彿凝固成了冰。
玄泓的手指距離掌門的嘴唇只有不到半寸，那枚赤紅色的丹藥，在燭火下折射出妖異的光澤。他臉上的錯愕、驚慌、難以置信，如同打翻的調色盤，精彩紛呈。
“師弟，”掌門的聲音依舊虛弱，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銳利，“你……就這麼急著送我上路嗎？”
“師兄說笑了！”玄泓反應極快，立刻收回手，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只是……只是太想您快點好起來了！”
“是嗎？”掌門冷哼一聲，目光掃過在場的其他幾位長老，“諸位師弟，都看見了。我若真在昏迷，這枚‘神丹’，此刻已在我腹中了。”
眾長老面面相覷，他們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一位脾氣火爆的執法長老上前一步，沉聲道：“玄泓！掌門師兄既已清醒，是藥是毒，不如當眾驗證一番！”
玄泓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完了。但他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驗證？如何驗證？”他強作鎮定，環視四周，“此乃九轉還陽丹，以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所煉，豈能用凡俗之物玷污？莫非要找個人來試藥不成？誰敢？”
他這話，既是狡辯，也是將軍。誰敢拿自己的命去試這藥？
鐘樓頂上，伶舟看得直搖頭，對緘低語：“黔驢技窮了，開始道德綁架了。緘先生，該我們給點‘提示’了吧？”
緘點了點頭。他知道，現在是收網的時候了。
他從懷中摸出一塊小小的石子，掂了掂分量。然後，他目光鎖定問心堂內，玄泓腰間掛著的那塊黑色玉佩。在“看見”的未來中，這塊玉佩在咒殺掌門後，就會碎裂成齏粉，毀屍滅跡。絕不能讓它毀了！
緘的手腕輕輕一抖，石子如同一道看不見的流光，悄無聲息地飛了出去。
“啪！”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堂內格外清晰。
玄泓只覺得腰間一震，低頭看去，那枚他視若珍寶的黑色玉佩，竟莫名其妙地從繫帶上脫落，掉在了地上。
“我的玉佩！”玄泓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彎腰去撿。
然而，就在他彎腰的瞬間，異變陡生！
他手中托著的那枚九轉還陽丹，彷彿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牽引，竟“噗”的一聲，冒出了一縷極細的黑煙！那黑煙扭曲著，掙紮著，像一條被拽出巢穴的毒蛇，竟直直地朝著地上的黑色玉佩鑽去！
這詭異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這是什麼妖法？！”執法長老驚呼出聲。
“咒力回溯！”掌門見多識廣，一語道破天機，眼中殺意迸發，“這丹藥與玉佩乃是同源的咒物！丹藥將毀，咒力便會自動回歸本源！玄泓，你還有何話說！”
玄泓徹底傻了，他獃獃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玉佩，腦中一片空白。他想不通，這咒術隱秘至斯，為何會突然失控？為何玉佩會在此刻掉落？
鐘樓上，伶舟佩服得五體投地。她看著身旁一臉風輕雲淡的緘，激動地用氣聲說道：“高！太高了！緘先生，您這一手‘隔空打牛’，簡直是神來之筆！先是用石子擊落玉佩，讓‘本源’暴露在外。再利用咒物之間的感應，逼得丹藥中的咒力自動現形！這下鐵證如山，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緘默默地收回手，深藏功與名。
（我其實只是想把玉佩打下來當證物，沒想到它們之間竟會自行產生共鳴……）
問心堂內，局勢已然明朗。
“拿下！”掌門一聲令下，幾位長老立刻上前，將失魂落魄的玄泓制住。
玄泓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徹底敗了。但他不甘心，他猛地抬頭，死死盯著玄塵，嘶吼道：“玄塵！是你！是你算計我！你怎麼會知道的？！”
玄塵長老冷笑一聲，上前一步，學著伶舟的樣子，用一種高深莫測的語氣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玄泓，你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這一切早已在一位‘高人’的算計之中。”
他說著，還意有所指地朝窗外，鐘樓的方向，拱了拱手。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高人？哪裡有高人？
鐘樓頂上，伶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朝緘擠了擠眼睛：“緘先生，恭喜您，現在您是天樞院的幕後英雄，神秘高人了。”
緘看著下方那場已經塵埃落定的鬧劇，又看了看身旁笑得花枝亂顫的伶舟，還有自己面前那堆排列整齊的瓜子殼。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僅僅是歷史的記錄者。
或許，偶爾當一個攪動風雲的“吃瓜群眾”，感覺也還不賴。
玄泓被當場拿下，人證物證俱在，一場足以顛覆天樞院的巨大陰謀，就這樣被消弭於無形。掌門雖仍虛弱，但心結已解，有玄塵長老重新為他煉製真正的解藥，痊癒也只是時間問題。
問心堂內的氣氛，從肅殺轉為劫後餘生的慶幸。眾位長老紛紛圍住玄塵，追問那位“高人”的來歷。
玄塵長老哪裡知道？他只能故作高深地捋著鬍鬚，說著“天機不可洩露”、“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之類的場面話，心中卻對鐘樓方向的敬畏又深了幾分。
鐘樓頂上，伶舟看著下方逐漸散場的眾人，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就這麼結束了？我還以為玄泓會爆出什麼驚天大料，比如他還有同夥之類的。”
緘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靜無波。
伶舟立刻捕捉到了這絲“平靜”，她的腦補引擎再次轟鳴：“我懂了！緘先生，您的意思是，真正的大瓜，還沒上桌呢？”
緘不置可否，只是從懷中又摸出一物。那是一枚小小的竹簡，上面用極細的刻刀，雕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這是他作為史官的“工作日誌”之一，記錄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因此並不會觸發天道的禁言懲罰。
他將竹簡遞給伶舟。
伶舟好奇地接過，展開一看，只見上面用一種極其古樸的字體記錄著：
“庚子年六月初三，晴。戒律堂弟子張三，遺失佩劍，遍尋無果，於後山茅廁尋得。”
“庚子年六月初八，陰。藏書閣東南角第三排書架，有鼠患，啃噬《禦風術入門》三頁。”
“庚子年六月十九，多雲。執法長老與其道侶因‘豆腐腦該吃甜還是鹹’，爭執半個時辰，未果。”
“庚子年七月初一，晴。戒律長老玄泓，於子時密會魔道‘血影宗’使者，於後山禁地，交予其《天樞院護山大陣·巽位結構圖》一份。”
前面的記錄雞毛蒜皮，看得伶舟昏昏欲睡，但看到最後一條時，她猛地坐直了身體，呼吸都停滯了半拍。
“勾結魔道？！”伶舟失聲低呼，眼中滿是震驚，“玄泓他……他不僅僅是想奪權，他還想毀了天樞院？！”
緘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才是玄泓事件背後，真正的大瓜。奪權只是表像，與魔道裡應外合，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那枚“咒丹”，不過是引發內亂的第一步。
“我的天……”伶舟只覺得頭皮發麻，她看著手中輕飄飄的竹簡，感覺卻重如泰山。這上面隨便一條，都足以讓整個修真界掀起滔天巨浪。她再看向緘，眼神徹底變了。
這哪裡是什麼神秘高人？這分明是一位行走在人間，洞悉一切黑暗的“天道監察者”！
“緘先生……”伶舟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您……把這個給我，是何用意？”
緘收回竹簡，然後做了三個動作。
第一，他指了指伶舟。
第二，他指了指山下的玄塵長老。
第三，他做了一個“贈送禮物”的手勢。
伶舟的心臟砰砰直跳，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腦中成型。她試探性地問道：“您的意思是……讓我，把這個情報，當做是您這位‘高人’，送給玄塵長老的‘見面禮’？”
緘的嘴角，第一次，向上牽起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他對著伶舟，緩緩地鼓了鼓掌。
伶舟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被這樣一位深不可測的人物認可，比她談成一百筆情報生意還有成就感！
她立刻明白了緘的佈局。玄泓被抓，必然會被嚴加審問，但他身為戒律長老，精通各種審訊和反審訊的法門，未必能問出所有真相。而這份來自“高人”的情報，就像一把最鋒利的尖刀，能瞬間擊潰玄泓所有的心理防線，並讓天樞院提前對魔道的滲透有所防備。
這份“見面禮”，送得實在是太及時，太狠了！
“我明白了！”伶舟“唰”地一下站起身，摺扇在手中轉出一道漂亮的扇花，眼中閃爍著棋逢對手的興奮光芒，“緘先生，您放心。這份禮，我一定會用最‘合理’、最‘偶然’的方式，送到玄塵長老手上。保證讓他對您這位‘高人’，信得五體投地，敬若神明！”
說罷，她對著緘俏皮地眨了眨眼，身形一縱，便如一隻紫色的蝴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鐘樓頂上，只剩下緘一人。他看著伶舟離去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面前那排整整齊齊的瓜子殼。
他默默地將瓜子殼收攏，放進袖袋。
亂丟垃圾，屬於破壞環境的不良行為。
做個文明的吃瓜群眾，很重要。
謝謝閱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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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來自“高人”的精準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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