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感覺自己的大腦都快要沸騰了。她第一次接觸到如此高端、如此匪夷所思的對局。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陰謀詭計,而是上升到了“情報污染”和“認知作戰”的層面。
“緘先生,”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路飛速運轉,“既然對方能篡改您的情報,那說明他對您的行為了如指掌。我們現在非常被動。”
緘卻搖了搖頭。他走到桌邊,拿起茶壺和兩個茶杯。
他將一個茶杯(代表自己)放在桌子中央。然後,他拿起茶壺(代表“真實”的歷史),給這個茶杯倒了七分滿的水。
接著,他將另一個茶杯(代表神秘史官)放在一旁。他拿起另一個空茶壺(代表“虛假”的情報),也象徵性地給第二個茶杯倒了七分滿的“空氣”。
做完這一切,他看著伶舟,然後,做了一個驚人的動作——他將自己那杯有水的茶,主動地、緩緩地,倒進了那個裝著“空氣”的空杯子裡,直到兩杯水的水位完全持平。
伶舟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的動作,腦中的迷霧豁然開朗!
“我懂了!我徹底懂了!”她激動得聲音都有些變調,“您不是被動的!您是故意的!您早就察覺到了另一個‘史官’的存在,所以您昨天給我的那份竹簡,本身就是一個‘假劇本’!”
“您故意只寫了‘玄泓勾結魔道’,卻隱去了最關鍵的時間、地點和具體計劃。這就像一個不完整的劇本,逼著對方不得不出手,往裡面‘填內容’!”
“對方填的內容,就是‘青蒼山據點’這個假情報!他以為他在第五層,殊不知,您從一開始就在大氣層!您用一份真假參半的情報,成功地引蛇出洞,不僅解決了玄泓,還反過來窺探到了對方的存在和行事風格!”
伶舟越說越興奮,她看著緘的眼神,已經從崇拜變成了狂熱。這已經不是智者了,這是執棋者!是以天地為棋盤,以歷史為棋子,與另一個同級別的存在進行博弈的棋手!
緘讚許地點了點頭,總算不用他再比劃了。
他接著伸出手,將那個代表“神秘史官”的杯子,輕輕向前推了推,然後做了一個“引誘”和“窺探”的手勢。
伶舟的思路緊跟而上:“您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將計就計!繼續扮演‘被蒙在鼓裡’的角色,利用對方‘以為我們拿了假劇本’這個思維誤區,反過來給他下套,逼他露出更多的馬腳,從而找到他真正的目的!”
緘再次點頭,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太棒了!”伶舟一拍手掌,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麼?是去告訴玄塵長老真相,讓他配合我們演戲嗎?”
緘聞言,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指了指伶舟,然後又指了指自己,最後,將兩根手指併在一起,做了一個“只有我們兩人”的動作。
伶舟瞬間領悟:“您是說……這件事,連玄塵長老他們都不能告訴?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真相?”
緘鄭重地點了點頭。
伶舟明白了。這場博弈的層級太高,參與者越多,變數就越多,暴露的風險就越大。而且,誰也無法保證,天樞院內部,是否還有第二個“玄泓”。
最關鍵的是,要騙過敵人,首先要騙過自己人。只有讓玄塵長老他們都真心相信“血影宗的威脅已經解除”,天樞院上下所表現出的那種“放鬆”和“懈怠”,才會是真實的,才不會被另一個“史官”看出破綻。
“我明白了。”伶舟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興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決心,“緘先生,從現在開始,天機閣少主伶舟,就是您唯一的‘翻譯官’和‘執行者’。這場戲,我們兩個,跟他們唱到底!”
緘看著她,緩緩伸出手。
伶舟一愣,隨即也伸出手。
緘沒有與她擊掌,而是用指尖,在她的手心上,輕輕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個字。
那是一個地點。
伶舟感受著手心傳來的、微癢的觸感,瞳孔猛地一縮。
那是血影宗真正的老巢——一個誰也想不到,甚至連天機閣的情報網都從未觸及過的,禁忌之地。
伶舟感覺自己的手心彷彿被烙上了一個滾燙的印記。那個地名,代表著緘對她全然的信任,也代表著一場即將到來的、真正的風暴。
“葬仙谷……”她低聲念出這個名字,心頭一凜。
那是修真界的傳說中,上古仙魔大戰最慘烈的戰場,據說有無數仙人隕落於此,怨氣沖天,法則混亂,被所有修士列為九死一生的禁地。誰能想到,血影宗竟敢將老巢設在這種地方?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明白了。”伶舟收攏手掌,彷彿要將那個字緊緊握住,“緘先生,我們現在是手握‘劇本’的人了。接下來,我們需要一個‘演員’,一個能把戲演給對方看的‘餌’。”
緘點了點頭,將桌上代表自己的那個茶杯,向前推了出去。
伶舟瞬間懂了:“您是說……您要親自當誘餌?!”
緘的眼神很平靜,彷彿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伶舟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緘的意思。在這場“史官”的對局中,只有同級別的對手,才能引起對方最大的興趣。緘的親自下場,無疑是份量最重的誘餌,足以讓藏在暗處的那個神秘史官,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過來。
“可是……太危險了!”伶舟下意識地反對,“對方既然敢篡改您的情報,就說明他對您懷有敵意。您一旦暴露,他很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對付您!”
緘卻只是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他拿起那本一直帶在身邊的青銅古籍,輕輕拍了拍,然後指了指自己,做了一個“堅不可摧”的動作。
伶舟這才想起,緘的身份是“天道史官”。理論上,只要天道不滅,他便是不死不滅的存在。物理攻擊對他可能根本無效。
“好吧,”伶舟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開始認真思考佈局,“既然您要當‘漁夫’釣那條大魚,那我就得負責在旁邊‘撒網’和‘收網’。我們需要一個完美的計劃。”
她在大腦中迅速構建著行動方案:“首先,您需要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離開天樞院,前往葬仙谷的方向。這個理由不能太刻意,要自然,要讓對方覺得,是您自己‘發現’了線索,而不是我們設下的陷阱。”
緘聞言,走到窗邊,指了指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巒,又指了指藥圃的方向。
伶舟的思路飛速跟上:“有了!玄塵長老為了給掌門煉製後續調養的丹藥,尚缺一味極其罕見的輔藥,名為‘龍涎草’。根據天樞院的古籍記載,這種草只在陰氣與靈氣交匯的絕地才有機率生長……葬仙谷,正是符合這個條件的地點之一!”
“我們可以這樣安排:玄塵長老遍尋門派藥庫無果,心急如焚。這時候,您這位‘高人’,再次‘不經意’地留下一點線索,比如一片畫著龍涎草圖案的葉子,指向葬仙谷的方向。玄塵長老必然會請求您這位‘高人’親自出馬,為掌門求藥。這樣一來,您的動機就完美無缺了!”
緘讚許地點了點頭,對伶舟的佈局十分滿意。
伶舟繼續補充道:“而我,就以‘不放心高人安危’、‘願為嚮導’為由,與您同行。明面上,我們是去找藥的;暗地裡,您負責引蛇出洞,我負責聯絡各大仙門,在葬仙谷外圍布下天羅地網!”
一個完美的“釣魚”計劃,在兩人的默契配合下,迅速成型。
……
計劃的執行異常順利。
當玄塵長老“恰巧”在緘的房門口撿到那片畫著龍涎草和指向葬仙谷地圖的葉子時,他激動得老淚縱橫,當場便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三跪九叩,懇請“緘先生”為了天下蒼生,走這一趟。
伶舟的“主動請纓”,也被眾長老視為理所當然。畢竟,能與“高人”同行,本身就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三日後,在天樞院眾人充滿敬仰和感激的目光中,緘和伶舟,兩人一騎,緩緩地下了山。
緘依舊是一身樸素的灰袍,沉默寡言,看起來像個不起眼的小隨從。伶舟則是一身勁裝,英姿颯爽,摺扇在手,像一位遊歷江湖的貴公子。
兩人走後不久,天樞院後山,一棵無人注意的古樹陰影下,一個同樣身穿灰袍、頭戴斗笠的身影緩緩浮現。
他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斗笠下傳出一聲極輕的、陰陽怪氣的嗤笑。
“果然……上鉤了。”
“用‘真實’的情報作為誘餌,引誘我去‘真實’的陷阱嗎?天道史官……你,也不過如此。”
那身影說罷,身形再次融入陰影,消失不見。他沒有跟上去,而是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悄然離去。
他似乎,完全識破了緘和伶舟的計劃。
而遠在數裡之外的官道上,正騎在馬背上閉目養神的緘,眼皮忽然微微顫動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高深莫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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