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微風拂過。
伶舟感覺到身後緘的氣息有了一絲極細微的變化,她立刻警覺起來,壓低聲音問道:“緘先生,怎麼了?魚……跟上來了?”
緘睜開眼睛,眼神古井無波。他搖了搖頭。
伶舟一愣:“沒有跟上來?難道他識破了我們的計劃?”
緘再次搖頭,然後,他伸出手,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動作。他先是指了指自己(漁夫),又指了指遠方(魚),然後,他在兩者之間,畫了一個巨大的圓圈,最後,指向了他們出發的地方——天樞院。
這個動作極其抽象,饒是伶舟的腦補能力,也卡頓了片刻。
漁夫……魚……一個圈……天樞院?
她的大腦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般飛速運轉,將所有線索串聯起來。一個令人脊背發涼的猜想,如同閃電般擊中了她。
“我明白了!”伶舟的聲音因為震驚而壓得極低,幾乎只有氣音,“他……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們!也不是葬仙谷!”
“我們以為我們是‘漁夫’,他是‘魚’。但實際上,我們兩個,從頭到尾都只是他拋出去的‘假餌’!”
“他故意讓我們‘識破’他的金蟬脫殼之計,故意讓我們以為自己掌握了主動權,故意讓我們設計了這個‘釣魚’的計劃……他把我們兩個最頂級的戰力,從天樞院調了出來!”
“他真正的目標,是現在防禦最空虛、所有人都以為危機已經解除的——天樞院!”
伶舟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好一招“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不,這比調虎離山更高明!這是“驅虎離山”!是他主動把“老虎”(緘和伶舟)引誘出山,去撲向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兔子窩”(葬仙谷),而他自己,則好整以暇地去掏空老虎的老巢!
這個神秘的史官,心機之深沉,佈局之狠辣,簡直駭人聽聞!
伶舟下意識地勒住馬韁,急道:“那我們得立刻回去!”
然而,緘卻按住了她的手,再次搖了搖頭。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焦急或慌亂,反而是一種“果然如此”的平靜。
他指了指前方,又指了指後方,然後雙手一攤,做了一個“兩邊都有”的動作。
伶舟的心又是一沉:“您的意思是……葬仙谷那邊,也不是空的?他兩邊都佈置了人手?去天樞院的是主力,而葬仙谷這邊,也有一支隊伍,專門用來拖住我們,防止我們回援?”
緘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死局。無論他們是前進還是後退,都正中對方的下懷。回去,時間上可能來不及,而且會一頭撞上對方拖延時間的陷阱;不回去,天樞院危在旦夕!
“那……那怎麼辦?”伶舟第一次感到了束手無策。對方的算計,幾乎堵死了所有的路。
緘看著她焦急的模樣,只是淡淡一笑。
他從懷中,再次摸出了那枚記錄著雞毛蒜皮瑣事的竹簡。他將竹簡遞給伶舟,指了指上面的一條記錄。
伶舟疑惑地接過,定睛看去。
那是一條她之前看過,但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的記錄——
“庚子年六月初三,晴。戒律堂弟子張三,遺失佩劍,遍尋無果,於後山茅廁尋得。”
伶舟:“???”
她抬起頭,滿臉困惑地看著緘。都火燒眉毛了,您讓我看這個幹嘛?這個叫張三的倒黴蛋在茅廁裡找到劍,跟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關係?
緘看著她茫然的表情,只是伸出手指,在“張三”這個名字上,重重地點了三下。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遠方天空中的一朵雲彩,做了一個“等待”的口型。
伶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朵雲彩平平無奇。她絞盡腦汁,也想不通“張三”這個名字裡到底藏著什麼玄機。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異變陡生!
遠方的天空中,一道璀璨至極的劍光,如同撕裂天幕的驚雷,驟然亮起!那劍光霸道卓絕,帶著一股斬盡天下萬物的無上劍意,直衝雲霄!
緊接著,一個懶洋洋的、卻又清晰地傳遍方圓百里的聲音響了起來:
“唉……師尊也真是的,非讓我在茅廁旁邊閉關,說什麼能磨練心性……這才剛悟透‘無上劍道’的第八層,就聞到一股子魔崽子的臭味,真是晦氣。”
“天樞院的師弟師妹們,都把眼睛閉上。接下來的場面,有點血腥,師兄我啊……今天要開葷了。”
話音未落,那道劍光已然從天而降,精準無比地落在了天樞院的護山大陣之上!
鐘樓上,伶舟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她終於明白了!
那個在茅廁找到劍的倒楣弟子張三……根本不是什麼倒楣蛋!他是天樞院隱世不出的、最強的底牌!是緘先生棋盤之外,真正的……“棋子”!
而緘,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存在!
那一道劍光並未攻擊護山大陣,而是在大陣上方一分為萬,化作漫天劍雨,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精準地射向每一個潛伏在天樞院各處、正準備裡應外合發動突襲的血影宗魔修!
慘叫聲此起彼伏,卻又在瞬間被淩厲的劍氣絞碎。不過是眨眼之間,一場足以血洗天樞院的彌天大陰謀,就這樣被一個剛從茅廁旁邊出關的“張三”,輕描淡寫地碾碎了。
伶舟獃獃地看著遠方那沖天的劍意,又看了看身旁一臉“基本操作,皆坐”表情的緘,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徹底不夠用了。
“緘……緘先生……”她的聲音都在發顫,“您……您是怎麼知道這個‘張三’的?天機閣的情報網裡,都從來沒有這號人物!”
緘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那枚竹簡。
他指了指“張三在茅廁尋得佩劍”那條記錄,然後,他做了一個“劃掉”的動作,又做了一個“扔進廢紙簍”的動作。
伶舟的腦中靈光一閃,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想浮現:“您的意思是……這條記錄,是您曾經記錄下來,但後來因為‘無關緊要’而被天道法則自動歸類為‘歷史廢稿’的內容?!”
緘點了點頭。
伶舟徹底明白了。緘作為天道史官,他記錄一切。但並非所有記錄都會成為“正史”。絕大多數雞毛蒜皮的瑣事,比如誰今天多吃了一碗飯,誰走路先邁左腳,都會被天道系統自動篩選、歸檔,甚至“刪除”,以確保“歷史主幹”的清晰。
而“張三丟劍”這件事,在當時看來,就是一件無比渺小的瑣事,自然被歸入了“廢稿”。
但對於緘而言,只要記錄過,就不會忘記!
那個神秘的史官,或許能通過某種手段,窺探到緘正在記錄的、或者已經成為“正史”的內容,從而進行幹擾和佈局。但他絕對不可能,也絕對想不到,緘會從故紙堆裡,從那些被天道都視為“垃圾信息”的歷史廢稿中,翻出這樣一張足以顛覆整個棋局的、塵封已久的王牌!
“所以……”伶舟喃喃自語,眼中滿是震撼,“您從一開始就知道天樞院固若金湯,所以才放心地陪著對方演這齣‘調虎離山’的大戲。您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保護天樞院……”
她猛地抬頭,看向緘。
緘的臉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他再次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遠方,然後,做了一個“面對面”的動作。
伶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您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把那個神秘的史官,從他藏身的暗處,逼到您的面前!”
“您用自己做誘餌,不是為了釣他,而是為了讓他以為自己是‘獵人’,從而主動地、心甘情願地,走到您為他準備好的‘獵場’裡來!”
而那個獵場,就是葬仙谷!
……
葬仙谷外圍,陰風怒號,怨氣化作肉眼可見的灰色霧靄,繚繞不散。
那個頭戴斗笠的灰袍身影,正靜靜地立在一塊斷碑之上。他剛剛收到了天樞院那邊傳來的消息——全軍覆沒。
但他並沒有絲毫的憤怒或意外,反而發出了一聲輕笑。
“張三……呵呵,天樞劍塚的守墓人,想不到這老怪物還活著。天道史官,你藏得,果然夠深。”
“不過,你也成功地激怒我了。”
“你以為,把我引到這裡,你就贏了嗎?”
灰袍人緩緩抬起頭,斗笠下的目光,穿透層層迷霧,鎖定了正向穀口走來的緘和伶舟。
“你知不知道,葬仙谷,為何會被稱為‘葬仙’?”
“因為這裡,是唯一一個,連天道法則都會被扭曲和屏蔽的地方。”
“在這裡……”
灰袍人緩緩摘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與緘有七八分相似,卻又充滿了邪異與瘋狂的年輕面孔。
“……你那不死不滅的‘史官’身份,可就作廢了啊。”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森白的笑容。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被天道拋棄的‘史官’,你可以叫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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