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崖上,狂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谢云书弃马登山,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焚心丹的药效在血脉中燃烧,赋予他短暂力量的同时,也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生命。
崖壁上布满打斗痕迹,几具丹鼎宗弟子的尸体以诡异姿态冻结成冰雕——这是沈砚青的剑法痕迹。谢云书抚过那些冰晶,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想起昆仑雪夜中那个温暖的怀抱。
"沈兄...等我..."谢云书咬牙攀上最后一段峭壁,崖顶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数十名黑衣武士围成一个圆圈,中央是两道交错的身影——沈砚青的白袍已被鲜血染红,剑锋上的冰蓝色剑气明显弱了许多;而他对面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袍人,每一掌都带着灼热气浪,将地面岩石熔成赤红。
"沈砚青!"谢云书拔剑冲入战圈,一剑斩开两名阻拦的武士。他的剑法不复往日灵动,却多了一股同归于尽的狠绝。
沈砚青闻声回头,面具人的烈焰掌风趁机轰在他背上。沈砚青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剑锋插入地面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云...书..."沈砚青的声音嘶哑破碎,"走..."
谢云书不答话,挥剑挡在沈砚青面前。焚心丹的药力让他的剑刃泛起不正常的红光,与面具人的烈焰掌风相撞,爆出一团刺目的火花。
"谢家小子。"面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奇异的亲切感,"我等你很久了。"
谢云书剑锋直指面具人:"你就是丹鼎宗主?"
面具人轻笑一声,挥手示意周围武士退下:"正是。不过对你,我更希望被称作..."他突然摘下面具,"父亲。"
谢云书的剑尖剧烈颤抖。月光下,那张脸与他有七分相似——同样的眉形,同样的鼻梁,只是多了岁月刻下的纹路和一双疯狂的眼睛。
"不...不可能..."谢云书踉跄后退,"我父亲是谢远山,他七年前就..."
"死了?"面具人——现在该叫他谢远峰了——露出残忍的微笑,"没错,我亲手安排的。那个迂腐的兄长,宁可全家死绝也不愿交出你。"
沈砚青挣扎着站起,挡在谢云书前面:"胡言乱语...云书,别信他..."
谢远峰一挥手,两名武士押着一个伤痕累累的老者上前。谢云书瞪大眼睛——那是青雀谷的看门人老赵,从小照顾他的起居。
"少爷..."老赵涕泪横流,"老奴对不起您...庄主临终前让我带您逃去青雀谷,却没告诉我...您二叔才是真凶..."
谢远峰一掌击碎老赵天灵盖,继续道:"谢家血脉特殊,尤其直系子弟的心头血,是炼制长生丹的关键。我兄长愚蠢,守着金山不懂用。"他向前一步,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而你,我的好侄儿,将是丹鼎宗最珍贵的'药材'。"
谢云书如坠冰窟。七年前的灭门夜,父亲临死前将他匆匆送走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那不是为了逃避正义的制裁,而是为了保护他免受亲叔叔的毒手!
"畜生!"谢云书挥剑斩去,却被谢远峰轻松避过。焚心丹的药效正在衰退,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他的剑势开始紊乱。
沈砚青见状,强提最后内力,寒冰剑气再次凝聚。他的剑法变得毫无章法,只剩下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竟逼得谢远峰连退三步。
"顽固!"谢远峰怒喝一声,双掌赤红如烙铁,一记烈焰掌轰向沈砚青胸口。沈砚青不闪不避,硬接这一掌的同时,剑锋刺入谢远峰肩膀!
两人同时闷哼后退。沈砚青胸前衣物被烧穿,皮肤焦黑一片;谢远峰的肩膀则结了一层冰霜,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沈兄!"谢云书想去搀扶,却因焚心丹的反噬而跪倒在地。他眼睁睁看着沈砚青拄着剑喘息,气息越来越弱。
谢远峰狞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看好了,侄儿。"他倒出一粒猩红药丸吞下,肩上的冰霜瞬间融化,"这才是真正的长生丹,用你父母的血炼制的。"
这句话成了压垮谢云书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不顾经脉寸断的危险,再次催动焚心丹药力!七年来积压的仇恨、痛苦和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他的剑化作一道血色长虹,直取谢远峰咽喉!
谢远峰显然没料到谢云书还有余力,仓促闪避仍被剑锋划破脸颊。鲜血顺着那道伤口流下,让他原本儒雅的面容显得狰狞可怖。
"好!很好!"谢远峰不怒反笑,"谢家的血性,我喜欢。"他突然变招,一掌击向无力反抗的沈砚青,"但你在乎的人,都会因你而死!"
谢云书想也不想扑向沈砚青,用身体硬接了这一掌。烈焰掌力透体而入,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却仍死死抱住沈砚青不放。
"傻子..."沈砚青的声音轻如叹息,冰凉的手指抚上谢云书的脸,"为什么要来..."
谢云书想回答,却吐出一口鲜血。焚心丹的药效正在急速消退,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他艰难地抬头,看向谢远峰:"为...为什么..."
谢远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为什么灭门?为什么追杀你?"他蹲下身,竟温柔地擦去谢云书嘴角的血迹,"因为谢家直系血脉中,只有你的心头血能炼出完美的长生丹。我兄长把你藏得太好,我只好...设个局。"
沈砚青闻言,眼中寒光暴涨:"昆仑...被利用了..."
"聪明。"谢远峰赞许地点头,"那个叫萧远的昆仑弟子,接到'谢家庄勾结魔教'的密报,便兴冲冲地带人去除魔卫道..."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多完美的借刀杀人。"
沈砚青的剑突然暴起,却被谢远峰一脚踢开。谢远峰掐住沈砚青的脖子,将他提起:"现在,侄儿,给你个选择——看着他被烧成焦炭,还是亲手给他个痛快?"
谢云书目眦欲裂:"放...开他..."
谢远峰丢下一把匕首:"选吧。若你亲手杀了他,我就留你一命。"
沈砚青被掐得面色发紫,却对谢云书轻轻摇头,眼中满是恳求——他在求死。
谢云书颤抖着捡起匕首。七年前,沈砚青和萧远被利用,血洗谢家;七年后,他又要被逼亲手杀死沈砚青...命运何其残忍。
"快点,侄儿。"谢远峰催促道,"我的耐心有限。"
谢云书握紧匕首,缓缓站起。他看向沈砚青,在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里寻找最后的勇气。沈砚青对他微微点头,嘴角甚至扬起一丝笑意——那是释然,是解脱。
"我...爱你..."谢云书用口型说道,匕首猛地转向,刺向谢远峰心窝!
谢远峰早有防备,一把甩开沈砚青,反手扣住谢云书手腕。匕首当啷落地,谢远峰失望地摇头:"太让我失望了。"
就在此时,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谢远峰后心!谢远峰闷哼一声,松开谢云书,回头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崖边站着满身是血的阿弩,弓弦仍在颤动。
"谢...忠..."谢云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弩——谢忠——又一支箭搭上弓弦:"少爷...快走..."
谢远峰暴怒,一掌击向谢忠。谢忠不闪不避,箭矢离弦而出,同时被烈焰掌风击中胸口,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崖边!
"不!"谢云书嘶吼着爬向崖边,却只看到谢忠坠落的身影。那个沉默的守护者,最终用生命完成了最后一次守护。
谢远峰拔下背上的箭,伤口处流出的竟是黑血——箭上有毒!他脸色大变,急忙取出长生丹服下,却发现毒素蔓延得更快了。
"没用的..."沈砚青艰难地爬起,"那是...昆仑的'冰魄寒毒'...与你的烈焰功...相克..."
谢远峰踉跄几步,突然狂笑起来:"好!很好!但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整个黑水崖下都埋了火药...我们一起上路吧!"
谢云书和沈砚青对视一眼,同时扑向谢远峰。三人在崖边扭打成一团,谢远峰的火折子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沈砚青一剑刺入谢远峰腹部,谢远峰则掐住谢云书的脖子,三人一起滚到悬崖边缘!
"一起死吧!"谢远峰狞笑着,拖着两人向崖外滑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砚青猛地将谢云书推回安全地带,自己则与谢远峰一起坠下悬崖!
"沈砚青!"谢云书扑到崖边,眼睁睁看着那两个身影越来越小。下坠过程中,沈砚青竟抬头对他笑了笑,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轰隆!
崖底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谢云书跪在崖边,看着那团吞噬一切的火焰,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机械地摸索着怀中,找出最后一粒焚心丹。吞下药丸的瞬间,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却比不上心中万分之一的痛楚。
"等我..."谢云书喃喃自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向那些围上来的丹鼎宗余孽。他的眼神变得陌生而冰冷,剑锋上的血一滴滴落下,在岩石上绽开刺目的花。
"你们..."谢云书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全都该死。"
当杨肃带人赶到黑水崖时,只看到满地尸体和崖边呆立的谢云书。青年浑身是血,手中长剑已经折断,眼神空洞地望着崖下的火光。
"谢公子..."杨肃轻声唤道。
谢云书缓缓转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束了...都结束了..."
杨肃这才注意到,谢云书手中紧握着一枚染血的剑穗——那是沈砚青从不离身的东西。
"我们找到了这个。"杨肃递过一支断箭——刻着"守"字的那支,"在崖下...谢忠的尸体旁。"
谢云书接过断箭,与剑穗一起贴在胸前。焚心丹的最后药效正在消退,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他眼前浮现出那些逝去的面孔:沈砚青练剑时的侧影,石重大笑时的模样,苏微采药时的专注,阿弩沉默的守护...还有那个雨天,被弄脏道袍的剑客嫌弃又无奈的眼神...
"带我...回家..."谢云书说完这句,便坠入无边黑暗。
当他在杨府再次醒来,已是七日后。窗外下着雨,像极了初遇那天的江南烟雨。谢云书望着窗外出神,手中仍紧握着剑穗和断箭。
杨肃推门而入,欲言又止。谢云书先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找到...他的尸体了吗?"
杨肃摇头:"崖底火势太大...但是..."他递过一封密信,"我们查到了更多。谢远峰不是你父亲,而是你叔父。他因嫉妒兄长继承家主之位,便勾结丹鼎宗设计灭门..."
谢云书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当杨肃说到沈砚青和萧远确实是被利用时,他的眼神才微微波动。
"沈公子他..."杨肃犹豫道,"临终前说了什么吗?"
谢云书望向窗外的雨,轻声道:"他说...『这次换我等你』。"
一滴泪无声滑落,打在手中的剑穗上。那枚染血的剑穗,是沈砚青留给他的最后礼物,也是他们短暂相遇的见证。
雨越下越大,谢云书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白衣剑客站在雨中的身影。只是这一次,当他伸手去碰,却只触到冰凉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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