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极北之地的雪,下了一整夜。
谢云书站在小木屋窗外,看着屋内那个白发身影来回踱步。
沈砚青——如果那真的是沈砚青的话——自从昨日否认身份后,就将他拒之门外。刺骨的寒风穿透单薄衣衫,谢云书却感觉不到冷。比起□□上的寒冷,沈砚青陌生的眼神更让他如坠冰窟。
"沈砚青!"谢云书再次拍打窗棂,"我知道是你!你的剑法,你的剑气...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使出昆仑寒冰剑!"
屋内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走动,仿佛没听见一般。
谢云书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三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无数次希望破灭又重燃。现在人就在眼前,却比任何时候都遥远。
"好,你不认我。"谢云书声音嘶哑,"那这个呢?"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染血的剑穗,贴在窗玻璃上。屋内人影猛地停住,缓缓转身。隔着结霜的窗户,谢云书看到沈砚青抬手按住太阳穴,表情痛苦。
突然,木屋门被猛地拉开。沈砚青站在门口,白发在寒风中飞舞,眼中满是困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
谢云书心跳加速,向前一步:"我是谢云书啊!青雀谷的谢云书!我们一起闯荡江湖,在江南雨里初遇,你为我挡过箭,在昆仑雪中..."
"住口!"沈砚青突然抱头蹲下,声音痛苦,"我不记得...头好痛..."
谢云书想上前搀扶,却被一道无形剑气逼退。沈砚青抬头,眼中冰蓝色光芒大盛——那是寒冰劫发作的征兆!
"走!"沈砚青厉喝,"在我还能控制之前...离开!"
谢云书不退反进:"不!三年前黑水崖上你推开我,这次休想!"
沈砚青浑身颤抖,剑气不受控制地四散迸射,在雪地上划出道道深痕。谢云书顶着剑气上前,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当他终于抓住沈砚青的手腕时,袖口已被剑气割得破烂,手臂上满是血痕。
"看着我,"谢云书捧住沈砚青的脸,"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沈砚青眼中的冰蓝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迷茫。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触谢云书脸上的伤痕:"疼...吗?"
这个简单的问话让谢云书瞬间红了眼眶。当年在药王谷,沈砚青替他挡箭后,他问过一模一样的话。
"不疼。"谢云书摇头,泪水却止不住滑落,"见到你...就不疼了。"
沈砚青的眼神又变得陌生起来。他推开谢云书,踉跄退回屋内,重重关上门。谢云书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器物砸碎的声响,心如刀绞。
夜幕降临,暴风雪愈烈。谢云书在木屋旁搭了个简易帐篷,生起一小堆篝火。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继续撰写《剑未开时春尚好》。
"沈兄若在,必会嫌这雪地太冷..."写到一半,笔尖顿住,墨汁在纸上晕开一片黑色。
帐篷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谢云书警觉地按住剑柄,却见一只野兔窜过。他松了口气,却在这时注意到雪地上有一行新鲜的脚印——从木屋延伸至不远处的雪松林。
谢云书悄悄跟上脚印。月光下,他看到沈砚青站在林间空地,手持树枝在雪地上写着什么。写完后,沈砚青呆立片刻,又用脚将字迹抹去,转身返回木屋。
等沈砚青走远,谢云书快步走到那片被抹乱的雪地前。虽然大部分字迹已被破坏,但仍能辨认出几个笔画——那分明是一个"谢"字!
谢云书跪在雪地上,手指轻抚那个残缺的字迹。寒风吹散了他的发带,黑发在风中狂舞,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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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谢云书在木屋附近住了下来。沈砚青始终对他避而不见,却也没再赶他走。
每天清晨,谢云书都会在门前发现一捆干柴或一壶热水;而当他打到猎物,也会分一半挂在沈砚青的门把上。
这种诡异的平衡在第七天被打破。那天谢云书去远处的溪边取水,不慎踩破薄冰落入刺骨的溪水中。
当他挣扎着爬上岸时,一双手突然将他拉起——沈砚青不知何时出现在岸边,面无表情地脱下外袍裹住他。
"沈兄..."谢云书牙齿打颤,"你记得我了?"
沈砚青摇头:"冷。会死。"简短生硬的语句,像是丧失了正常说话的能力。
回到营地,沈砚青生起大火,煮了一锅姜汤。谢云书捧着碗,观察沈砚青的动作——那些煮汤时的小习惯,加姜片的多少,搅拌的方向...都与记忆中的沈砚青一模一样。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谢云书试探着问。
沈砚青盯着火堆:"三年。醒来就在...雪里。"
"谁救了你?"
"不记得。"沈砚青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这里...有冰。"
谢云书心中一痛。寒冰劫的反噬果然损伤了沈砚青的记忆。他正想再问,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是求救信号!
沈砚青的反应比谢云书还快,瞬间拔剑冲出帐篷。谢云书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奔向声源处。
雪坡下,一个瘦小身影倒在血泊中。谢云书心头一紧——是谢守!少年胸前插着半截断箭,呼吸微弱。看到谢云书,他挣扎着抬起手,递出一支熟悉的木箭——刻着"守"字的那支。
"杨...杨肃..."谢守气若游丝,"他...是新的...宗主..."
谢云书接过箭,发现箭杆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张纸条。他刚要查看,沈砚青突然一把拉过他:"小心!"
一支弩箭擦着谢云书耳边飞过,深深钉入树干。沈砚青剑气横扫,雪林中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是杂乱的逃跑脚步声。
"追!"谢云书想追上去,却被沈砚青拦住。
"孩子...更重要。"沈砚青指了指奄奄一息的谢守。
回到帐篷,谢云书用尽所学救治谢守,但伤势太重,回天乏术。谢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师父...我完成...使命了..."
谢云书握紧他的手:"别说话,保存体力..."
"箭里...有证据..."谢守艰难地说,"杨肃...要用您和...沈大侠的血...完成长生丹..."
沈砚青听到自己的名字,眉头微皱,却什么都没说。
谢守的目光移向沈砚青:"沈...沈大侠...您真的...不记得...少爷了吗?"
沈砚青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谢守突然挣扎着抓住沈砚青的手,按在谢云书胸口的伤疤上——那是当年为救沈砚青留下的箭伤。"为他...挡箭...记得吗?"
沈砚青如触电般缩回手,踉跄后退,抱头蹲下:"不...不要..."
谢守的呼吸越来越弱:"少爷...师父说...要您...好好活..."最后一个字化作无声的叹息,少年的手垂落下来,嘴角却带着解脱般的微笑。
谢云书轻轻合上谢守的双眼。又一个为他而死的人,又一个他无法拯救的生命。泪水滴在少年平静的面容上,谢云书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帐篷外,暴风雪呼啸。谢云书取出箭杆中的纸条,上面详细记录了杨肃的计划——他需要谢家血脉和昆仑寒冰剑气共同激活最后的长生丹配方。而沈砚青的"获救"和"失忆",都是精心设计的局。
"沈兄..."谢云书抬头,却发现沈砚青不见了。
他冲出帐篷,在风雪中呼喊沈砚青的名字,却只有呼啸的寒风回应。雪地上有一行脚印通向木屋,谢云书循迹而去,心中充满不祥预感。
木门虚掩着,谢云书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打翻的家具,而最令人心惊的是——一块地板被撬开,露出一个暗格。
谢云书走近查看,暗格里放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是半幅长生丹配方。这半幅配方与谢云书从苏微那里得到的恰好能拼合在一起,唯独缺少最关键的一味药引——"至亲血脉,冰火相融"。
"原来如此..."谢云书苦笑。杨肃故意引他来此,就是为了让谢家血脉与昆仑寒冰剑气结合,完成最后的长生丹。
屋外传来脚步声。谢云书警觉地转身,看到沈砚青站在门口,白发上落满雪花,眼中冰蓝光芒闪烁不定。
"你...早就知道?"谢云书声音发抖,"这一切都是陷阱?"
沈砚青不答,缓步走近。谢云书后退一步,手按剑柄:"回答我!"
沈砚青突然出手,却不是攻击谢云书,而是一剑刺向窗外!一声惨叫传来,一个黑影从屋檐坠落。紧接着,更多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木屋团团围住。
"杨大人有令!活捉谢云书!"为首的黑衣人高喊。
沈砚青挡在谢云书面前,剑锋寒光凛冽。这一刻,谢云书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为他挡箭的昆仑剑客。
"沈兄...你记起来了?"
沈砚青微微侧头,眼中冰蓝与清明交替:"不...但我知道...护你..."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谢云书瞬间红了眼眶。无论记忆是否存在,那份守护的本能已经刻进骨髓。
黑衣人发动攻击,沈砚青的剑如游龙般舞动,每一剑都带着刺骨寒意。谢云书与他背靠背作战,尽管武功大不如前,但两人配合依然默契,仿佛回到了并肩闯荡江湖的日子。
激战中,谢云书突然瞥见远处雪坡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杨肃!他手持弩箭,正瞄准沈砚青后背。
"小心!"谢云书推开沈砚青,弩箭深深扎入他的肩膀。剧痛伴随着麻木迅速蔓延,箭上淬了毒!
沈砚青见状,剑气暴涨,将所有黑衣人逼退。他抱起谢云书,几个起落消失在雪松林中。
意识模糊间,谢云书感到沈砚青将他放在一个山洞里,用积雪为他擦拭伤口。毒素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沈砚青焦急的面容。
"坚持...住..."沈砚青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不...能...死..."
谢云书想笑,却只咳出一口黑血:"沈兄...你...回来了..."
沈砚青的手按在谢云书伤口上,冰蓝色剑气缓缓注入,暂时压制毒素蔓延。这熟悉的疗伤方式让谢云书想起药王谷的日子,想起六人把酒言欢的夜晚...
"为什么..."谢云书艰难地问,"装作...不认识我..."
沈砚青的手微微颤抖:"危险...记忆...破碎...保护你..."
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谢云书拼凑出真相——沈砚青并非完全失忆,而是记忆支离破碎。他隐约记得谢云书的重要性,却记不清具体细节。装作陌生,是为了不连累谢云书卷入危险。
"傻子..."谢云书抬手想摸沈砚青的脸,却因体力不支而垂落,"我们...说好的...一起..."
沈砚青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滴冰泪落在谢云书掌心:"记起来...一些...黑水崖...你说...等我..."
谢云书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我等了...三年...每天都在等..."
沈砚青俯身抱住他,白发垂落在谢云书脸上,带着冰雪的气息:"这次...不走了..."
洞外风雪肆虐,洞内两人相拥。谢云书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沈砚青的心跳声和那句"不走了"的承诺。
就在他即将昏迷之际,洞口传来脚步声。沈砚青立刻警觉地举剑相对,却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那个自称谢守的少年!他浑身是血,却奇迹般地活着,手中握着一株赤红如血的草药。
"少爷...沈大侠..."少年虚弱地微笑,"我找到...解药了..."
说完,他便倒在洞口,手中的草药滚落到谢云书身边。那是一株罕见的"血灵芝",恰好能解弩箭上的毒。
沈砚青迅速捣碎草药为谢云书敷上。药效立竿见影,谢云书的呼吸渐渐平稳。当他再次睁眼时,看到沈砚青守在洞口,而少年谢守则躺在火堆旁,气息微弱但稳定。
"他...没死?"谢云书惊讶地问。
沈砚青摇头:"装死...很聪明。"
谢云书想笑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沈砚青急忙过来查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沈兄..."谢云书突然严肃起来,"杨肃的目标是我们两个。你的寒冰剑气和我谢家血脉...是完成长生丹的最后材料。"
沈砚青点头:"猜到了。"
"我们必须阻止他。"
沈砚青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我们...真的...相爱过?"
谢云书心头一颤:"你不记得了?"
"梦里有...一个身影..."沈砚青指了指心口,"这里...会痛..."
谢云书握住他的手:"等一切结束,我帮你一起找回忆。三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
沈砚青眼中冰蓝微闪,慢慢俯身,在谢云书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雪花的吻:"约定。"
洞外,风雪渐歇。一轮明月从云层中露出,照亮雪地上那些被风吹散的脚印,如同散落的记忆碎片,等待着被重新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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