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源寺的钟声在暮色中回荡，惊起一群栖息的寒鸦。谢云书抬头望着山门上斑驳的匾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胸前的昆仑玉坠。
"圆觉师父，这就是你出家的地方？"他转向沉默的僧人，"好生气派！"
圆觉双手合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一别三年，物是人非。"
石重扛着打狗棒，大大咧咧地踏上石阶："和尚，今晚可有素斋招待？赶了一天路，肚子都饿瘪了！"
苏微轻笑道："石大哥，佛门清净地，你收敛些。"
沈砚青走在最后，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阿弩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站得离谢云书更近了些，手指轻触箭囊。
寺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沙弥探出头来，见到圆觉，眼睛顿时瞪大："圆、圆觉师兄？！"
圆觉微笑颔首："圆慧师弟，别来无恙。"
小沙弥脸色变了变，匆匆合十行礼："师兄稍等，我这就去通报住持。"说完便一溜烟跑进了内院。
谢云书挑眉："这欢迎仪式可真热情。"
沈砚青低声道："有古怪。"
不多时，一位白眉老僧在众僧簇拥下走来。老僧法相庄严，却在看到圆觉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圆觉，你...回来了。"住持的声音有些发颤。
圆觉恭敬行礼："弟子游历归来，拜见师父。"
住持的目光扫过圆觉身后的五人，尤其在沈砚青的剑和阿弩的弓上停留了片刻："这几位施主是..."
"弟子的江湖朋友，途经此地，借宿一宿。"圆觉平静地说。
住持犹豫片刻，终于侧身让开："既是圆觉的朋友，便是龙源寺的客人。请进。"
穿过幽深的回廊，谢云书凑到沈砚青耳边低语："沈兄，你发现没？那些和尚看圆觉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沈砚青微微点头："住持手在抖。"
阿弩突然插话："寺后有新坟。"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谢云书脊背一凉。
"你怎么知道？"
"气味。"阿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腐土，香灰，往生咒。"
圆觉似乎对身后的低语充耳不闻，只是挺直腰背走在前面，手中佛珠转动得比平时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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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斋过后，六人被安排在香客寮房休息。谢云书刚铺好被褥，房门就被轻轻叩响。
"谁？"
"是我。"沈砚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云书连忙开门，只见沈砚青手持烛台站在门外，神色凝重："有事相商。"
两人来到院中石凳坐下。夜风微凉，谢云书不自觉地往沈砚青身边靠了靠。
"柳家的事，听说了吗？"沈砚青开门见山。
谢云书点头："来时路上有耳闻。本地大户柳家，三日前满门被毒杀，据说死状极惨。"
"官府查不出头绪。"沈砚青从袖中取出一物，"但我找到了这个。"
月光下，谢云书看清那是一枚剑穗，样式古朴，末端缀着一块青玉——与沈砚青剑上的配饰如出一辙。
"昆仑的剑穗？！"谢云书瞪大眼睛，"怎么会..."
"师兄的。"沈砚青的声音低沉，"三年前他下山除魔，就佩戴此物。"
谢云书心头一震："你是说...柳家灭门案与你师兄有关？"
沈砚青摇头："不确定。但剑穗出现在柳家附近，必有蹊跷。"
两人沉默片刻，谢云书突然握住沈砚青的手："明日我们去柳家查探。若真与你师兄有关，我们一起面对。"
沈砚青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抽回："为何帮我？"
"因为..."谢云书话未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阿弩手持弓箭从暗处走出，看到两人握手的场景，脚步一顿。
"阿弩？"谢云书疑惑道。
阿弩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水壶："给你送水。"说完放下水壶便转身离去，背影僵硬。
沈砚青目光深邃："他喜欢你。"
谢云书一愣，随即失笑："怎么可能！阿弩只是...比较照顾同伴而已。"
沈砚青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抽回了手："明日辰时，寺门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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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宅院大门紧闭，贴着官府的封条。谢云书与沈砚青绕到后院围墙外，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上墙头。
院内一片死寂，几片枯叶在风中打转。正厅门廊下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
"小心。"沈砚青低声道，"可能有毒残留。"
谢云书点头，从怀中取出苏微给的避毒丹，两人各含一粒。刚踏入正厅，谢云书就倒吸一口凉气——地面上用白粉勾勒出十几具尸体的轮廓，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伸着手似乎想要求救。
"是'断肠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微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正蹲在地上检查痕迹，"中毒者肠穿肚烂，痛苦万分。"
谢云书惊讶道："苏姑娘？你怎么..."
"石大哥和圆觉师父在客栈等消息。"苏微轻声道，"阿弩在墙外警戒。我担心你们遇到毒物，就跟来了。"
沈砚青皱眉："你如何认出是'断肠散'？"
苏微指着墙角一抹不起眼的绿色粉末："这是断肠草燃烧后的灰烬。凶手将毒混入茶中，又点燃毒草让满屋人无处可逃。"
谢云书突然想起什么："柳家...是做药材生意的？"
苏微点头："江南最大的药材商，与药王谷素有往来。"
沈砚青在厅内仔细搜寻，突然在屏风后发现一道暗门。门上有几道新鲜的剑痕，正是昆仑剑法的特征。
三人交换一个眼神，谢云书轻轻推开暗门。里面是一间密室，墙上挂满了账册，地上散落着几本打开的书册。
"这是..."谢云书捡起一本账册，瞳孔骤缩，"假药交易记录！柳家暗中贩卖假药，害人不浅！"
沈砚青翻看另一本："有销毁痕迹。凶手拿走了关键几页。"
苏微突然捂住口鼻："小心！柜子后面..."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柜后窜出，寒光直取苏微咽喉！沈砚青剑如游龙，堪堪挡下这一击。谢云书身形一闪，已将苏微护在身后。
"什么人！"谢云书厉喝。
黑衣人并不答话，手中短刀舞出一片寒光。沈砚青与其交手数招，突然变招，一剑挑开对方面巾——一张陌生的狰狞面孔。
"不是师兄..."沈砚青低语，手中剑势更急。
黑衣人渐感不支，突然掷出一颗烟丸。浓烟瞬间充满密室，谢云书只听"嗖"的一声箭响，接着是黑衣人的惨叫。
烟雾散去，阿弩持弓站在门口，一箭正中黑衣人右腿。黑衣人见势不妙，咬破口中毒囊，顷刻间七窍流血而亡。
"死士。"沈砚青检查尸体，"身上无任何标记。"
谢云书翻找黑衣人衣物，只找到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几粒红色药丸。苏微接过一看，脸色顿变："这是'焚心丹'，服下后可激发潜能，但会折寿十年。药王谷禁药！"
四人面面相觑，案情越发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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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六人齐聚一堂。石重听完讲述，拍案而起："好个柳家！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贩卖假药害人！死有余辜！"
圆觉念了声佛号："众生皆苦，罪不至死。"
阿弩默默擦拭着弓箭，突然开口："凶手不止一人。"
沈砚青点头："黑衣人身手虽佳，但不像能策划灭门案的主谋。"
谢云书来回踱步："假药案、昆仑剑穗、药王谷禁药...这些线索如何串联？"
苏微轻声道："我有个猜测...柳家假药案背后，可能牵扯更广。家师曾提过，江湖上有个神秘组织，专门操控药材黑市。"
沈砚青目光一凛："师兄的失踪，或许与此有关。"
夜深了，众人各自回房。谢云书辗转难眠，起身来到院中，却发现沈砚青独自站在月光下，手中摩挲着那枚剑穗。
"沈兄..."谢云书轻唤。
沈砚青没有回头："师兄待我如手足。三年前他奉师命下山除魔，一去不返。所有人都说他叛出师门，只有我不信。"
谢云书走到他身旁："现在有线索了，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
沈砚青转身看他，月光下那双眼睛深邃如潭："若真相...很丑陋呢？"
谢云书坚定道："那便一起面对。"
两人对视良久，沈砚青突然伸手，轻轻拂去谢云书肩上的落叶。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谢云书心头一颤。
"明日去查假药流向。"沈砚青收回手，"早些休息。"
谢云书点头，却见阿弩站在不远处廊柱后，手中攥着一个未送出的草药香囊。见谢云书看来，阿弩迅速隐入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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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六人分头行动。谢云书与沈砚青前往码头查探药材运输；苏微和圆觉回药王谷求证禁药之事；石重与阿弩则走访柳家生意伙伴。
码头上人来人往，谢云书扮作商人，很快与几个药材贩子攀谈起来。
"柳家的货？"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贩子摇头，"早没了。不过说来奇怪，他家出事前几日，有一批特殊药材半夜运走，听说是送往北边..."
沈砚青眼神一凝："可记得押运之人样貌？"
老贩子压低声音："蒙着面，但其中一人腰间佩剑，剑穗上...有块青玉。"
谢云书与沈砚青交换一个眼神。告别老贩子后，两人沿河岸行走，忽然被五个持刀大汉拦住去路。
"两位打听得挺多啊。"为首大汉冷笑，"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谢云书挑眉："巧了，我这人最爱打听闲事。"
大汉一挥手，五人同时攻来。谢云书身形如燕，在刀光中穿梭；沈砚青剑出如龙，招招直取要害。两人背靠背而战，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左边！"谢云书轻喝，沈砚青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刺中左侧偷袭者肩膀。
"小心暗器！"沈砚青预警，谢云书立刻矮身，三枚银针从他头顶掠过。
战斗结束得很快。五个大汉倒在地上呻吟，谢云书踩住为首者的胸口："谁派你们来的？"
大汉咬牙不语，突然眼珠凸出，口吐白沫而死——同样的服毒自尽方式。
"又是死士。"沈砚青皱眉，"背后之人势力不小。"
谢云书突然想起什么："北边...沈兄，你师兄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不是..."
"雁门关。"沈砚青声音低沉，"三年前，雁门关外出现一个神秘教派，专售'长生丹'，实则剧毒。师兄奉命前往查探，从此失踪。"
谢云书握住沈砚青的手腕："我们去雁门关。"
两人往回走时，路过一家糕点铺。谢云书买了两包桂花糕，递给沈砚青一包："尝尝，江南最有名的。"
沈砚青接过，轻咬一口，甜香在口中化开。谢云书看着他微微舒展的眉头，突然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停留。
夕阳西下，六人重聚客栈分享情报。苏微带回惊人消息：药王谷确实丢失了一批禁药，其中包括断肠散。
"看守弟子说，那晚见到一个背剑的身影..."苏微犹豫地看了沈砚青一眼。
石重则打听到柳家与龙源寺有秘密往来："寺里那个住持，原来竟是柳家的远亲！"
圆觉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阿弩一直沉默，直到众人准备散会时，他突然开口："龙源寺后山，有新坟十七座。"
满室寂静。谢云书想起阿弩说过的话——腐土，香灰，往生咒。
"十七..."苏微声音发颤，"正是柳家死亡人数。"
沈砚青站起身："明日去龙源寺后山。"
夜深人静，谢云书从噩梦中惊醒，梦见沈砚青满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他起身想去找沈砚青，却在门外听到低语声——是沈砚青与阿弩。
"...别妨碍我。"沈砚青的声音冰冷。
"你带他去危险。"阿弩的回应简短有力。
"我会护他周全。"
"用你的命吗？"阿弩冷笑，"我箭上的'守'字，不是刻着玩的。"
谢云书屏住呼吸，悄悄退回房内。窗外，一轮残月高悬，照着一地清冷。他突然想起沈砚青说过的话——"若真相很丑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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