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澜？你不在客栈休息，怎么跑这来了？”
沈自舟没急着从季星澜手中抽回手腕，还反手搔了搔沈自舟的手背，暖暖的。
季星澜眉头蹙紧，“沈自舟！”
微微仰头，沈自舟看着季星澜的脸，那张脸还是那么漂亮，他的名字从季星澜的薄唇中说出来，仿佛都带了独特的味道，动听极了。
就像冬日里的暖阳，光是听着，沈自舟便心头震颤，暖意遍布全身。
“你不想我杀那些人吗？”沈自舟淡声反问，那是最天真的残忍，“可是不这样做，要找出陷害你的人，有点麻烦啊。”
季星澜摇了摇头，又叫了声，“沈自舟。”
不轻不重，甚至情绪都没有起伏。
可入了沈自舟的耳朵，却叫他指尖都在发颤。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沈自舟烦躁地摆手，“算了算了，既然你求我。”围绕在男人身上的魔气消失，一旁马上就要消亡的菱歌也停止挣扎，沈自舟看向季星澜，星眸中带上了讨要夸奖的意味，“那我就放过他们好了。”
却在这一刻，变故突生，坍塌的自在楼再次碎裂成粉末，黑暗渐渐侵蚀整个空间。
沈自舟下意识抓住季星澜，这里是魔域，没有灵气，季星澜天然的处在弱势。
“沈自舟，你太大意了。”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目的即将达成的狂喜，“你刚刚应该杀死我的，可惜，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自舟抿唇，正欲再度动手，却忽觉天旋地转，顷刻间便没了意识。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竟然在一处庄园内，庄园景色漂亮极了，亭台水榭，檐牙楼阁，那是属于人间独有的浪漫。
一列列侍女匆匆行走在庄园内，遇上沈自舟的时候，还会笑着对他说一句，“小少爷回来啦！”
这场景沈自舟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曾经在人间的家。
这是，幻术？
可沈自舟明知有诈，却控制不住自己沿着熟悉又陌生的路，跨越无数时间和空间，直到来到后院，后院的门关着，院门后传来一阵阵的嬉笑声。
一门之隔。
沈自舟却不敢推开那扇门。
他也时常会梦到过去，只是每次推开这扇门，门后的嬉笑声便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火光，是断臂残肢，是家人们横陈在地的尸体。
这几乎快要成了沈自舟的心魔。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被打开，年约四十的美妇人出现在了沈自舟眼前，美妇人看到沈自舟时，立刻便笑开了，“我说什么来着，舟儿回来了吧。”
又有脚步声传来，身材高大长相硬朗的哥哥，性格豪爽机敏过人的嫂嫂，还有尚在总角的小侄子全都跑了过来。
沈行风见着沈自舟便上来给了他一个熊抱，“阿弟回来怎么不和大哥说一声？大哥带你小侄子去接你啊。”
嫂嫂抱起小侄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沈自舟心口发紧，眼眶发红，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嗓子也哑了，一声“我回来了”就哽在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迟来了八百年的话。
嫂嫂见着沈自舟的表情不对，拍了拍沈行风的肩膀，嗔怪道：“行了，阿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让人家站着啊，快叫阿弟进来，我再去厨房炒两个菜，一会儿边吃饭边说，我听隔壁的蔡家姑娘说仙门都可好看了，阿弟，一会儿可要好好给嫂子讲讲你在仙门的经历啊。”
小侄子从嫂嫂的怀抱挣脱开，三两步蹦跳到沈自舟面前，仰着头好奇地打量他，好半晌才笑眯眯道：“你就是那个去修仙了的小叔叔吗？你长得好好看啊，小宝好喜欢你，小宝以后也要像小叔叔一样去修仙！”
是了。
这个时候的沈自舟只是一个刚刚被检测出修炼天赋，被家人寄予厚望送到修真界修炼的少年罢了。
吃着嫂嫂和娘亲共同张罗的饭菜，沈自舟的那滴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只是饭桌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四人说着话，互相夹着菜，和乐融融，岁月静好。
这是过往这八百年来沈自舟最想看到的画面。
沈自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将筷子放在碗沿上。
只是动作虽轻，却还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咔哒”声。
刚刚还聊得热火朝天的四人同时看过来，娘亲问他，“舟儿怎么了？可是饭菜有什么问题？”
沈自舟轻笑着摇头，“不，饭菜没问题。”
“那你这是……”
沈自舟笑容更甚，眼角却越发红艳，仿佛下一刻就会委屈大哭一样，“只是我该醒了。”
“什么？”
“我过去无数次沉溺于悲伤中。”沈自舟站起身，折扇出现在他手中，“周围的人都劝我放下，可我放不下，我总想着，若是我当年再细心点就好了，早些发现那些人的狼子野心，说不定你们也不会被无辜牵连。”
折扇横在身前，“唰”得一下打开，仿佛取之不尽的魔气自沈自舟的身体中涌了出来，刚刚还安静祥和的小院变成了沈自舟记忆中燃着火光的废墟，生动活泼的家人残缺不全地倒在地上，全都没了生机。
“逝者已矣，沉溺痛苦这么多年，我也该醒了。”
沈自舟拭去眼角的泪，颊边再次露出梨涡来，“我已经给你们报仇啦，仇人满门都死了，整个宗门都没有一个活口，子孙后代都被牵连。这些年总想着这事该和你们汇报一下的，但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现在倒是说出来了。”
看了看破败的院门，沈自舟觉得自己该走出去了。
正当他迈出脚的时候，娘亲忽然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拉住他的脚踝，看着他，娘亲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因为死亡而僵硬了的面部做出狰狞的表情来。
“沈自舟，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如今我们被人杀了，你为什么不帮我们报仇？你哥哥打小就疼你，什么好吃的都让给你，你侄子他才不到十岁，还有你嫂子，她又有了，城里的大夫说是双生胎。”
沈自舟低头看着娘亲，语气颤抖，“我已经报仇了。”
“是吗？”
大哥一家站起，僵硬地走到沈自舟身边把他围在中间，“可杀死我们的罪魁祸首，是你啊。”
“要不是你体质有异怎么会招来仙门觊觎？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会被你牵连无辜枉死？”
字字泣血。
可沈自舟却已经横扇扇子，魔气化作利刃朝四面八方而去，“可你们不是他们，你们代替不了他们评判。”
世界安静了。
断壁残垣化作齑粉，沈自舟重新睁眼时，他仍旧站在坍塌了一半的自在楼里，季星澜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菱歌已经晕了过去，那男人则是一脸见鬼了的不可置信模样。
“那是针对你的心魔设置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挣脱？”
男人惊慌叫着，拼命想要逃离，却被闪身过去的沈自舟扼住脖颈摔在地上。
“我以为你还能有什么新招数呢。”沈自舟冷眼看着他，“灭门那事，从来都不是我的心魔，它只会让我变得更强大。”
就在沈自舟要下杀手的时候，季星澜忽然开口，“他是长枪宗的客卿长老星魁。”
沈自舟的动作顿了下，疑惑看过来，“是什么很重要的，不能杀的人吗？”
却见季星澜摇了摇头，“只是觉得长枪宗和万炼宗向来不合，这次他们一同行事，怕是有诈。”
“万炼宗？”
季星澜斟酌着道：“修真界能够炼制出那样傀儡的炼器师，只有万炼宗宗主。并且我得到消息，万炼宗宗主几日前已经陨落，陨落原因不明。”
沈自舟终于扒拉出自己在灵枢山庄，用追溯因果的法子杀了控制和炼制季星澜傀儡的那人的记忆。
是他啊。
于是沈自舟松开了手，虚心求问，“他现在该怎么处置？”
季星澜沉默片刻，“你们戮仙谷审问犯人……”
沈自舟耸肩，“那事不归我管，再说了，戮仙谷哪来的犯人？犯了事直接死了干净，哪用得着审啊？”
陡然想到前些日子同季星澜的见面，沈自舟心虚地咳了声，撇开脑袋，“你那个是意外，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啊，我，我忍不住嘛。”
说到后面，声音都虚了。
“我是说，戮仙谷有专门针对犯人使用的吐真符，可以用那个。”
“谁会随身带那个啊。”沈自舟抱怨道：“算了，不那么麻烦吧，直接搜魂吧，简单省事，就是搜魂结束后，这个叫什么星魁的，大概率就会变成个神魂受损的傻子，也好，傻子不会反抗，杀的时候也省事。”
说着，沈自舟抬手放在星魁的头顶。
意识到沈自舟不是吓唬他的后，星魁也是相当能屈能伸了，“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要搜魂，不要搜魂。”
“说吧，要是我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就直接搜魂了。”
沈自舟手都没拿下去，显然对星魁没有半分信任。
星魁吞了吞口水，心中盘算着未来的飞升和现在的保命哪个更要紧，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其实是玄影司的弟子，是尊主让我们四处败坏长渊剑尊的名声，也是尊主势必要我们夺回镇狱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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