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的监视并未持续太久。
翌日黄昏，他便带着消息悄然返回将军府复命。
“世子，”沈青一身风尘，压低声音回禀，“那间绸缎庄确有古怪。白日里生意清淡，进出多是些寻常百姓，但入夜后，后门时有马车停留，搬运的却非布匹绸缎，而是一些用油布包裹、形状不一的长条物件，分量似乎不轻。”
沈宴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一顿：“可看清交接之人？”
“昨日那名文吏并未再出现。但属下蹲守至后半夜，发现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送客出来，态度极为恭敬。客人虽穿着斗篷遮面，但上车时风吹起兜帽一角，属下隐约看见……”沈青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像是宫里的内官。”
内官？
沈宴眼中寒光骤盛。南宫睿竟已将手伸到了宫内！而且动用内官来处理这等隐秘之事，其心可诛！
“还有，”沈青补充道，“属下发现那绸缎庄侧巷有一处暗门，极为隐蔽，似乎通往相邻的一处废弃宅院。为免打草惊蛇，未敢靠近探查。”
“做得很好。”沈宴颔首，“继续盯着，重点记下夜间出入的车辆特征和大致去向，尤其是与宫内或有嫌疑的官员府邸有关的。其余不必理会。”
“是！”沈青领命，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沈宴沉吟片刻。绸缎庄这条线，目前能挖出的东西有限，且极易暴露。真正的突破口，或许还在那批已经上路的“货物”上。
他需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又过了两日，就在沈宴几乎要按捺不住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扑翅声。
一道赤红色的影子精准地穿过窗棂，落在书案上，正是一只神骏的信鸽，腿上绑着细小的竹管。
沈白来信了！
沈宴迅速解下竹管，抽出里面卷着的薄绢。上面的字迹潦草，显是在匆忙间写就：
“货已查明。非军械。乃精铁所铸违制重弩部件及特制箭矢，可破重甲。数量巨大。混入官队押往陇西，然官队至黑风峡即遭‘匪劫’，伤亡惨重，‘货物’尽失。现由一队伪装商旅之死士押送，改道向南，疑往……江南方向。”
沈宴捏着绢布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重弩！破甲箭！
而且还是违制铸造的！其威力远超军中制式装备！
如此数量巨大的违禁军械，南宫睿想干什么？装备私军？图谋不轨？
陇西地处边境，驻军多为沈家旧部，他无法插手。所以选择在黑风峡导演一出“匪劫”，然后暗中将这批杀器转运至江南？
江南……那是富庶之地，漕运枢纽，更是……三皇子的封地！三皇子南宫明，体弱多病，常年居于江南休养，看似与世无争，但其母族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
南宫睿是想将这批足以武装一支精锐的违禁军械运往江南？是暗中扶持三皇子以制衡太子？还是……另有所图？
无论哪种可能，这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沈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液因这惊人的发现而沸腾。
证据！这就是铁证！
虽然目前还无法直接证明是南宫睿指使，但顺着周宏、那名文吏、绸缎庄、以及这批货物的最终去向查下去，绝对能扯出萝卜带出泥！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南宫辰！
唯有借助太子的名义，才能调动力量，拦截那批货物，擒获人证！
沈宴再无犹豫，将绢布收入怀中，起身便欲往外走。
然而，他刚推开书房门，却见老管家沈忠正站在院中，面色凝重，似乎已等候多时。
“世子。”沈忠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老奴查到一些事，关于……心柔小姐院里的。”
沈宴脚步一顿：“说。”
“老奴按世子吩咐，暗中留意。发现心柔小姐身边的嬷嬷，近日与城外紫云观的一名道姑往来甚密。那道姑……并非清修之人，早年曾在一些勋贵后院行走，精通一些……阴私药物。”沈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和后怕，“老奴买通了那道姑身边的小童，得知柳姨娘曾重金向她求购过一种名为‘醉春风’的香料，此香无色无味，但若与另一种引子混合，便可……乱人心智。”
沈忠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而接收那另一种引子的人……经手的是六皇子府的一名采办太监。”
轰——！
沈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醉春风！乱人心智！
前世一些模糊的片段猛地炸开！
他记得有一次宫宴后，他莫名觉得燥热难当，心神恍惚，似乎是南宫睿“好心”扶他去偏殿休息……后来发生了什么，记忆十分混沌，只依稀记得一些零碎的画面和触感……醒来后虽衣着完好，但南宫睿那欲言又止、仿佛承受了巨大委屈却又强颜欢笑的模样，却让他内心充满了荒谬的愧疚感和一种被强行绑定的窒息感！
就是从那次之后，他对南宫睿的感觉变得愈发复杂和扭曲，仿佛真的对他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承诺！
原来如此！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们不仅算计他的忠心，算计沈家的兵权，竟然连他的身体和情感，都想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控制！
而他的好妹妹、好姨娘，竟是帮凶！
滔天的怒焰瞬间吞噬了沈宴的理智，眼底一片骇人的血红！
“她们现在何处？！”他的声音嘶哑，如同困兽低吼。
“今、今日柳姨娘携心柔小姐去了紫云观进香，说是……为府中祈福……”沈忠被沈宴身上骤然爆发的杀气惊得后退半步。
沈宴猛地转身，甚至来不及吩咐备马，直接夺过廊下一名护卫手中的马鞭，纵身跃上院中拴着的骏马！
“驾！”
烈马长嘶一声，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冲出将军府，朝着城外紫云观的方向狂奔而去！
尘土飞扬，街上市民惊惶避让。
沈宴伏在马背上，耳边风声呼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
毁了她！毁了那些肮脏的东西！毁了所有试图操控他、伤害他在意之人的阴谋！
南宫睿！柳氏！沈心柔！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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