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总了姆妈、小圆和刘伯探听来的消息，柳如云心中的脉络逐渐清晰。那个当了金链子的漕帮赵把头，和新开赌坊的神秘外来商人，是目前最值得追查的线索。而赌坊，无疑是探听消息、观察人员往来的最佳场所。
她决定亲自去一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姐，万万不可！”姆妈第一个反对，脸上写满了担忧，“那等地方龙蛇混杂，您一个女儿家，若是被人认出来，或是遇上危险……”
“姆妈，我心中有数。”柳如云语气平静，眼神却坚定，“我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也不会久留，只是去看看情况。若事事畏首畏尾，我们永远只能被谢允牵着鼻子走，被这河清县的暗流裹挟。”
她并非鲁莽。在军中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如何伪装、如何侦察、如何在危险环境中自保。她换上刘伯找来的、带着鱼腥味的粗布男装，用特制的药水将脸颈、手臂涂抹得暗黄粗糙，再以布条束胸，用炭笔略微加粗眉毛，戴上一顶破旧的斗笠。对镜自照，镜中已是一个面色憔悴、身形单薄的少年郎，与平日判若两人。
“我随小姐去！”小圆自告奋勇，也被柳如云严词拒绝。她需要独自行动，灵活机动。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西新开的“如意坊”已是人声鼎沸。与其他赌坊的喧嚣不同，如意坊门口守着几个眼神精悍的汉子，进出之人虽也多，却少了几分市井泼皮的喧闹，多了一丝压抑的躁动。
柳如云压低斗笠，学着码头力工走路的姿态，混在几个刚领了工钱、迫不及待想来试试手气的汉子身后，低头走进了赌坊。
里面烟雾缭绕，骰子碰撞声、赌徒们的吆喝声、赢钱的狂笑与输钱的咒骂交织在一起。柳如云不动声色地在一个押大小的赌台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目光快速扫过全场。
赌坊内部装潢颇为气派，显然投入不菲。看守场子的打手身形健壮，行动间透着训练有素的默契，不似普通地痞。她仔细观察着赌客，试图辨认出那个传说中的赵把头，或是举止异常、像是管事模样的人。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那里守着两个更为警惕的汉子，显然，二楼不是普通赌客能去的地方。或许，那里才是真正谈“生意”的场所。
正当她凝神观察时，身旁几个赌徒的议论飘入耳中：
“嘿，今天赵爷手气背啊，又输了不少。”
“哪个赵爷？”
“就漕帮那个赵五呗！听说前阵子发了笔横财，这几天全栽进来了……”
“活该！这如意坊邪性，进来容易出去难……”
赵五！柳如云精神一振，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赌台边，一个穿着绸衫、面色赤红的彪形大汉正骂骂咧咧地拍着桌子，正是赌输了的模样。他腰间挂着一个空瘪的荷包，与周围人议论的“横财”形成鲜明对比。
柳如云心中快速盘算。赵五在此，而且似乎输红了眼，这正是套取消息的好时机。但她不能直接上前，太引人注目。
她悄然挪动位置，靠近赵五所在的赌台，假装观看赌局，耳朵却竖得极高。
“……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赵五又输了一局，气得双眼通红，喘着粗气对庄家吼道，“再借老子二十两！翻本了立马还你！”
那庄家皮笑肉不笑：“赵爷，不是小的不给面子，您前账未清，这……”
“怕老子还不起？”赵五像是被踩了尾巴，“老子有的是门路！再过几天……”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个看似管事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拍了拍赵五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赵爷，火气别这么大。缺钱花，好说。后边聊聊？”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二楼。
赵五似乎有些犹豫，但看了看空瘪的荷包，还是一咬牙，跟着那管事朝楼梯走去。
柳如云心头一跳。机会来了！他们要去二楼谈事，或许会涉及到那“横财”的来历！
她必须跟上去听听！可楼梯口有人把守，如何上去？
情急之下，她瞥见一个端着茶水点心送往二楼的小厮。她心念电转，趁那小厮经过身边时，装作被撞了一下，手疾眼快地将一枚小石子弹入那小厮的衣领。
“哎哟！”小厮感觉脖子一痒，手一抖，托盘倾斜，杯盏眼看就要落地。
柳如云“恰好”在旁边，眼明手快地伸手一扶，稳住了托盘，低声道：“小心点。”
“多谢小哥！”小厮惊魂未定，连声道谢。
“无事，我帮你送上去吧，看你吓的。”柳如云压低声音，顺势接过托盘，动作自然地朝楼梯口走去。
把守的汉子看了她一眼，见她端着东西，又是生面孔，刚想阻拦，那惊魂未定的小厮在后面连忙道：“是帮忙的，是帮忙的！”
守卫这才放行。
柳如云稳住心神，低着头，一步步踏上楼梯。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知道，自己正在踏入真正的险地。
二楼比一楼安静许多，走廊两侧是一个个雅间。她屏息凝神，仔细辨认着赵五和那管事进入的是哪个房间。
正当她靠近最里面一间房时，里面隐约传来的对话声，让她瞬间停住了脚步，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批货……七里湾……打点好了……”这是赵五含糊又带着讨好的声音。
“嗯，上面很满意。不过，风声紧，陆……”另一个较为清晰冷静的声音响起，说到关键处，却突然压低，听不真切。
陆？陆北辰？！
柳如云心中巨震，下意识地将耳朵更贴近门缝。
就在此时，身后另一个雅间的门，“吱呀”一声，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柳如云浑身一僵，端着托盘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她不敢回头，只能用眼角余光瞥去——
月白长衫，清隽侧影。
是谢允！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似乎正看向她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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