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三）及笄
—展诗以侑，益臻厥熙—
引自宋?真宗《高宗郊前朝献景灵宫二十一首其一》
七月廿四
今日是谢晚晚生辰，也是她的及笄礼。
她今日高兴，没有赖床，一大早便焚香沐浴，换好了采衣采履。
谢晚晚的及笄礼自然是在谢家办的，谢家家庙，今日宾客满门，处处张灯结彩。
谢家请了德才兼备的妇人为其梳头。
初着采衣。
一加发簪，着襦裙，象征女孩稚嫩天真；
二加发簪，着端丽深衣，象征少女青涩，内心纯净；
三加钗簪，着隆重大袖礼服，意为成人。
一拜，感念父母养育恩；
再拜，敬师长教导有方；
三拜，明品行端正之心。
加笄过程女子衣着的不同，寓意着这个女孩长大成人的一个过程。
温庭渊立在上方，神情威严：“展诗以侑，益臻厥熙。从今往后，先生许你表字为臻。”
谢晚晚，字臻。
谢家虽非豪门大族，却也是书香门第，一套流程走下来，繁复至极。
谢晚晚虽天性散漫，大事在前也知轻重，处事得体合宜，不卑不亢。
温庭渊一整套礼观下来，由衷感慨：他的小徒弟终于长大了。
宴会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了，谢晚晚和温庭渊有约定，先生会在散场后给她办一场独特的及笄礼。
她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阿爹阿娘叫她时，她也只兴冲冲道自己还有事，一散场就悄咪咪地往她和先生的小院赶。
小院还是静悄悄的，平常时分，也便只有他二人住，三两翠竹，花草相围，墙角几枝凤仙花，便是他们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先生喜静，此间小院偏远，鲜少有人打扰。
谢晚晚性子活泼，但与先生相处，她每次都能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那是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让人生不出丝毫不适。
谢晚晚推开小木门，却未在院中看见先生的身影。
书房没有、堂房没有、厢房没有，谢晚晚转了一圈，就连卧房也没有。
奇怪，先生去哪了？
一股香气飘过，谢晚晚嗅了嗅，这是……
她循着味道找到了厨房。
温庭渊还是那身白衣，立于灶台前，身前围着襜衣，两只袖口都被缚上了，右手执一把汤勺，此刻正在锅中来回搅动。
锅里的水咕噜噜作响，冉冉升起的热气，模糊了那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明晰的下巴。
先生背对她时，脊背挺立，个子修长干净，那一身白衣好似不染纤尘，本该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可谢晚晚突然间觉得，他本该如此。
她一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么一副洗手做羹汤的样子，她从前是未曾想过的。
先生自言此生只做“谪仙人”，她见过他教她读书习字的样子，从前她只觉得先生待人和善，说不出那和善少了些什么。
今日她却是悟了，先生甘做的谪仙人，孤独寂寞，不入仕，便也不入世，少了些许烟火气。
可今日的先生似乎格外不同些。
温庭渊将勺子取出放在一旁的案上，又拿起一旁的锅盖将锅盖上，这才回了头：“面还要等一会儿，先吃些玉兰饼吧。”
谢晚晚一转头，就看到那引她前来的香味源头——此刻桌子上赫然摆着一盘玉兰饼。
谢晚晚面上一喜，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拿起一个饼子：“先生你怎知我想吃玉兰饼了。”
谢晚晚边吃边道：“孙记糕点的队排了不久吧？先生你累不累？”
温庭渊目光柔和，只看着她吃糕点，没答。
转眼之间大半个饼子已经下了肚，谢晚晚突然间觉得不太对劲儿：“孙记糕点调配方了吗？我怎么感觉豆沙味没了？”
温庭渊伸手取过一只碗，回道：“我没加豆沙。”
谢晚晚闻言一愣，一口玉兰饼还在嘴里，却已停下了咀嚼。
温庭渊掀开锅盖开始盛面：“你不是说你不太喜欢豆沙的味道吗？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豆沙换掉了。”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到了她的面前，谢晚晚还是愣愣的，盯着那冉冉升起的白雾，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咽下嘴里的玉兰饼：“这，这是先生做的？”
温庭渊看到小丫头震惊非常的表情，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是。我做的。好吃吗？”
先生的声音好似有魔力，让她不经意便沉沦。
谢晚晚点点头：“好吃。”
温庭渊突然抬起左手，触上了她的唇，她呼吸一窒。
谁知他却只是一抹，楷掉了她嘴角的饼子碎：“慢点吃，都弄到嘴角了。不够这还有一碗面。”
谢晚晚木然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的心思早已经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先生的手指，好软。
她眨巴了一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匆匆低头，试图掩饰，自己将至未至的红云。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这碗面，也是专门为我做的吗？”
她特意说了专门两个字，小心思藏得毫无诚意。
温庭渊恍若未查：“过生辰，自然要吃一碗长寿面的。”
这顿饭不知怎么过去的，谢晚晚只记得吃了好久，这期间一直在偷看她的先生。
先生还是那般规规矩矩的一个人，没有多余的小动作。
便好像如此，便也永远也发现不了，她的情不自禁。
黄昏未至，天边小雨正好。
明镜湖的水青翠动人，她撑一把油纸伞，缓步移至伊人桥。
温庭渊举伞立于岸上，抬眼观此细雨绵绵。此间雨下有景。
红衣红伞美人行，红霞红日伊人桥。
回眸一笑，所为奈何？
细细的雨随风而斜，落于伞面上，也好像让人难以察觉，像极了他二人的相识，是润物细无声地悄然而至，一回神，竟已惊艳了流年。
温庭渊想，他与她，日子就这般，倒也不错。
分节（四）试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引自先秦?佚名《越人歌》
书房之中，温庭渊坐于位上，谢晚晚于案旁研墨，半晌，谢晚晚问道：“先生今日不题字吗？”
温庭渊默了默，干脆将手中毛笔一掷：“今日不题了。你来题一首，我便站在此处，看着。”
谢晚晚停下手中磨墨的动作，有些意外：“我来写？”
温庭渊起身将位子让给她：“对，你来写，让先生看看你这些时日的成果。”
温庭渊今日穿的是松石蓝广袖衫，袖口较长，此刻手臂下垂，便将他的手也遮得严严实实。
倒是更添了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谢晚晚闻言入了座，却不知写些什么。
谢晚晚等了等，突然转身问道：“先生，我能随便写吗？”
温庭渊笑笑：“原也是只为考察你的书法，此刻你既已提出，那便依你之言，随便题一首吧。”
谢晚晚面上一喜，抬笔便蘸上了墨汁，洋洋洒洒，一气呵成，似乎早已思索良久。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温庭渊望着纸上那字一愣，随即抬头问她：“为何选了这首？”
谢晚晚眉角微颤，眼神里略显出几分不安：“先生不喜欢这首《越人歌》吗？”
温庭渊闻言失笑，他抬起左手抚了抚谢晚晚的头，解释道：“倒也没有不喜，先生只是好奇，你为何没题自己的词。”
谢晚晚眸光轻闪，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凑近温庭渊问道：“先生说的，莫非是我小时候的胡闹之作？”
温庭渊：“正是。”
谢晚晚却不以为意：“早该过去了，好些年前的事了。”
温庭渊不禁莞尔，世人皆知他七岁成诗，却不识，谢家独女七岁成词，词较诗的难易程度，显然词更胜一筹。
可某人深陷其中，却不自知。
他观谢晚晚行云流水，落笔有如云烟，便知她已大成。
一晃经年，他的晚晚也已经是及笄的大姑娘了。
门外来了一个小斯，轻敲门板，温庭渊抬手，认出了来人。
小斯止步不前，见温庭渊目光看上他，依着规矩行了一礼，道：“公子，夫人让我问过您，过几日的寿宴……”
小斯这话停的刻意。
温庭渊抬手招呼他下去：“此事我已知悉，母亲寿宴，我必然是要到场的。可若是别的事，不必再劝我。你回去吧，代我问过母亲安。”
目送小斯行礼退下，谢晚晚似有所感，她跟随先生多年了，温夫人希望温庭渊早日成家，这些年旁敲侧击，也是着急。
谢晚晚：“先生不娶妻吗？”
温庭渊笑笑，似不经意：“我这般年纪，何苦拖累他人。我老了啊！”
算起来，他今年也已经三十又三了。
谢晚晚：“先生不老！”
温庭渊温和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分明心中有她，他却不敢相诉，只当从未有此深情。何苦耽误她。
注：1.分节（三）中
关于文中及笄的设定，我查询了相关资料，一些专业名词源于网络，仅仅作为原文的情节解释支撑，不做他用，如若侵权，联系删除，谢谢。
2.分节（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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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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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先秦?佚名《越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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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伴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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