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一）亲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引自宋.唐婉《钗头凤?世情薄》
谢晚晚：“成亲！”
谢鸿海：“晚晚，你已及笄，城南张家的公子，年二十，张家来此求亲，我与你娘商议，两家门当户对，便暂时为你应下了。”
何倩云见谢晚晚反应，便知她不会愿，当下安抚道：“晚晚，为娘也觉得此事欠妥，所以先来问过你的意见，此事尚未成定局，若你不愿，娘去回绝张家。”
谢晚晚心中一喜，可转念一想，那日书房，先生所言不愿娶妻，可先生明明待她这般好。
若是她答应了张家的亲事。
谢晚晚：“阿娘，我……”
张家势大，既已经前来求亲，此时若是回绝，必定扫了张家的面子。
若是一般人家，爹娘怕是都不会和她提起这事，悄悄便给拒了。
谢晚晚：“好，我答应。只是此事可否先不用声张，一年后再办，我还……我还没有玩够。”
她笨拙地扯着谎，确信自己一年之内一定能解决这件事，到那时她便能回到先生身边，继续做他的弟子。
她本以为，张家定不会同意她的要求，可没想到，她失算了。张家的公子答应得痛快，甚至觉得是自己唐突了，立下字据，若明年高中，便三书六礼迎她进门。
她知自己这次是闯下祸端了。
她只想伴先生左右，悄无声息地度过这一年。
可谁知，先生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那日晚饭，谢晚晚笑着给温庭渊夹菜：“先生，你尝尝，小厨房新做的笋尖，可好吃了。”
可一向和煦待人的先生，第一次用严肃的语气与她说话：“晚晚，你的婚事，先生已经知悉了。”
谢晚晚心头一颤，第一次感到害怕。
她一面希望先生知道，能够挽留她，却又一面担忧，先生就此放她出嫁，从此再不能与先生相伴。
谢晚晚：“先生……”
温庭渊放了碗筷，却微微低着头语气平淡：“张家是个好人家，若是你嫁过去，应该不会受委屈。”
谢晚晚忍不住打断他：“先生，我没想过嫁人。”除了你。
温庭渊突然抬头笑笑，又变成了往日里的温柔模样：“说什么胡话呢？你已经是及笄的大姑娘了，婚姻大事，岂容儿戏。你既已经应下了，便好好待嫁吧。”
转眼又是一年，自那日晚饭谈心，师徒二人意外默契，谁也未再次提起这事。
直至——
“老爷！张家公子高中了！张家公子高中了！”
谢鸿海本在书房查看账务，谢晚晚日前回家探望二老，此刻正在给谢鸿海倒茶。
谢鸿海抬手招呼下人至跟前，仔细问道：“什么高中了？”
下人兴冲冲道：“张家的公子，要求娶小姐那位，他如今已经高中状元，不日便要回乡了！”
谢鸿海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是个有本事的，配得上我的晚晚。”
外间倒茶的谢晚晚手一抖，滚烫的茶汤便一偏，洒到了手指上。
“嘶！”指尖的痛袭来，顿时便红了。
她不禁缩手，放下了茶壶，忍着痛意回了屋。
晚间时分，侍女采薇来为她上药，忍不住数落她：“小姐，你也真是的，这些事情交给采薇去做就是了，你看你这烫的，都起泡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谢晚晚心头有事，此刻本在出神，药粉落于伤口处时，她浑身一颤，恍然间回神：“啊？”
采薇埋怨道：“小姐，你如今还未出嫁，若是留了疤痕，可怎么得了啊。”
谢晚晚看了眼发红的指尖，不甚在意：“反正都一样。”
今生得遇良人，方生在意，若无良人，何生喜悲。
分节（二）出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引自明?汤显祖《牡丹亭记题词》
她本无心张家的公子，可事已至此，早已再出转圜的地步。
张家公子即将归来，待她过了十六岁生辰，便该择良辰吉日，嫁入张府了。
或许，这是她与先生，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
她如愿等来了她一十六岁生辰，得以伴先生度过，她已无憾。
采薇的顾虑果然还是出现了，她的手指留了一道疤。
虽只小小一道，却也因在指尖，有些惹眼。
为免先生担心，她特意选了身广袖长裙，将手掌遮挡得严严实实。
谢晚晚：“采薇，今晚，我会在明镜湖伊人桥上等他，请你一定，帮我给先生传个话。”
采薇：“小姐，你的婚期已定，温先生虽为你的先生，可你二人深夜相见，怕是，怕是……不合礼数。”
谢晚晚神情动容，一把抓住采薇的手：“正因如此，我才必须见他！采薇，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最是懂我，我与他，若是这次错过了，以后便再难寻机会了。”
采薇颤颤巍巍，眼神转为坚定应答：“好。”
她一身绿罗裙，缎面绣的是荷花和莲蓬。
谢晚晚立着，感受耳边风声渐渐，明镜湖伊人桥边，她看着眼前灯火缓缓升起，又逐渐归于落幕。
她可却痴痴立着，望着案边，等着那个已经不可能的人。
她不想藏了，她想告诉他，把一切都告诉他，她的不舍，她的无奈，以及，她的爱意。
雨起来了，越来越大，打在谢晚晚身上，她却恍若未觉，她抬头笑笑，瞧着远处那抹朝霞，有些落寞。
采薇看不下去了，她劝道：“小姐，咱回去吧。”
谢晚晚木然地摇摇头：“不，我还没有等到他，先生一向言出必行，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采薇哭泣道：“小姐，下雨了，我们去岸上避一避吧，已经一夜了！”
雨中的谢晚晚早已经被淋成了个水人，浑身湿透，脚下气力也快要尽了。
谢晚晚语气淡淡：“采薇……我好像……快坚持不住了。”
伊人桥的对面有一家小茶棚，温庭渊坐于此处，已经一整夜了。
他不能去见她，更不敢去见她。
就如采薇所言一般，谢晚晚如今婚期已定，流言蜚语若起，害的还是他的晚晚。
看茶的老翁看不下去了，他头戴草帽，一手拿着小蒲扇给茶壶煽风：“这位公子，老夫我也陪你煮了一夜的茶了，照护生意也不是这么照护的，沏了一整晚茶，老夫一把年纪，也快受不住了。”
老翁起身给温庭渊身旁放了一把伞：“我瞧你盯着桥上那姑娘，一夜了吧，喜欢就去啊，让人家姑娘家等着，这雨也不懂人情味，可要给人淋坏了。”
温庭渊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放下茶盏和银钱，揽过伞就往外走：“多谢老伯提点！”
雨中那人已至强弩，谢晚晚身子一软，便是再也站不住了。
突然头顶雨一停，她便落入一个怀抱，她微眯着眼喃喃道：“先生……”
温庭渊将伞塞给采薇，打横抱起她道：“晚晚，先生带你回家。”
谢晚晚唇角浅浅一笑，声音微弱：“好，我们回家……”
只这一句，她便意识模糊，晕了过去。
高烧三日，温庭渊寸步不离，于谢晚晚床前照护，采薇几劝不得，也只得以汤药不放心假手他人，方得劝其小憩片刻。
第三日傍晚，谢晚晚悠悠转醒：“先生……”
采薇去寻温庭渊时，他止步门前，顺着灯火寻觅，知她无恙，他便也安心了。
世事仍旧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进，未曾为任何人改变。
终于——
谢晚晚一袭红妆，止步门前行礼：“先生，晚晚今日，便要出嫁了，今后恐不能于您身前侍奉，望先生保重身体，晚晚有负您多年教导之恩。”
门内传来温庭渊的声音，他抬手压下咳嗽，道：“请安就不必了。去吧，别误了吉时。”
谢晚晚敲门的手举起，却只停在门前，落下。
她抬手抚过这扇门，端正跪下，三叩首，告别先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试探无果，恰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便闭眼嫁了，出嫁那天临行，立于师门外，她却悔了，可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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