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喧嚣从江滩蔓延至街头巷尾。滑轮滑的高手早已不见踪影,但张扬的兴致丝毫未减,拉着顾屿在熙攘的人群里穿行,对路边的糖油果子、糊米酒指指点点,试图用市井的烟火气感染身边这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霸。
顾屿虽仍不多言,却也没再露出明显的不耐,只是沉默地跟着,偶尔目光会被某个手艺人精巧的玩意儿短暂吸引。
“下周还来江边呗?”张扬吸溜着一杯冰镇酸梅汤,含糊不清地问,“感觉在这风水宝地,我的数学细胞都活跃了不少!”
顾屿还未回答,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些许融洽的气氛。是顾屿的手机。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蹙起,那抹刚刚被江风吹散的疏离感迅速回笼,甚至更冷了几分。
他走到稍僻静一点的角落接起电话。
“……嗯。” “……知道了。” “……现在回去。”
通话极其简短,不到一分钟。他挂断电话走回来时,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度。
“有事,先走了。”他声音冷淡,甚至没看张扬一眼,径直转身,快步汇入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张扬举着酸梅汤,愣在原地,那句“谁啊?怎么了?”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问出口。周围的热闹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街角,看着顾屿消失的方向,心里莫名空了一下,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什么人啊……”他嘟囔一句,踢了下脚边的石子,“说走就走,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接下来的几天,顾屿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之前更冷。课间不再有任何交流,放学后的补习也变得极其公事公办。他讲题语速更快,要求更严,错一点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指出,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正确与否。
仿佛江边那个会因为古怪比喻而牵动嘴角、会耐心解释“桥”的符号、会和他击掌的顾屿,只是张扬一场错觉。
“喂,顾屿,”周三补习时,张扬终于忍不住,用笔帽戳了戳前面绷直的脊背,“你这两天吃错药了?还是我哪儿得罪你了?”
顾屿头也没回,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专心看题。这道题你用了错误的公式,重做。”
张扬一把抢过本子,火气有点上来了:“你到底怎么了?那天接了个电话就这德性?家里有事你说啊,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顾屿终于转过身,目光像淬了冰的玻璃,直直地看着他:“我的家事,与你无关。我们的关系仅限于补习。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张扬。”
话语像突然淬冷的玻璃,瞬间划出清晰的界限,刺耳又冰凉。
“位置?”张扬气笑了,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什么位置?学渣的位置?不配问你顾大学霸心情为什么不好的位置?行!我摆得正得很!”
他把笔狠狠拍在桌上:“今天的补习到此为止!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
他说完,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门,把门摔得震天响。
顾屿坐在原地,身体僵硬。桌上被张扬拍过的那支笔滚落在地。他垂着眼,看着那支笔,许久没有动作。窗外天色暗沉下来,像是要下雨,闷雷声隐隐从远方传来。
他慢慢俯身,捡起那支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想起那天电话里母亲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和那种成绩差、无所事事的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的任务是学习,是竞赛,是保持第一!而不是浪费时间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以后放学立刻回家,那种无效社交,全部停止!”
有些风暴无需雷鸣电闪,只需一句轻描淡写的否定,就足以将刚刚萌芽的暖意连根拔起,冻僵所有试图靠近的触角。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漠然。他将张扬的练习本合上,放进抽屉最里面,仿佛要将那段在江边短暂浮现的、不合时宜的“交集”,彻底封存。
另一边,张扬怒气冲冲地跑出校门,迎头撞上淅淅沥沥开始落下的雨点。冰凉的雨水打在他发烫的脸上,却浇不灭心里的那股邪火。
“妈的!”他对着空气骂了一句,说不清是生气更多,还是委屈更多。
他冒着雨跑回家,浑身湿透。客厅里,父亲正看着新闻,母亲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到他这样子,立刻唠叨起来:“又野哪儿去了?淋成这样!快去换衣服!对了,楼下王阿姨说你上次帮她搬东西,夸你懂事呢,就是学习要是能像人家顾家那孩子……”
“够了!”张扬突然吼了一声,把父母都吓了一跳。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眼睛发红:“顾屿顾屿!你们就知道顾屿!他那么好你们让他当儿子去啊!”
吼完,他冲进自己房间,把门狠狠甩上,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窗外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像极了此刻他心里乱七八糟的声音。
他不明白,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那句“与你无关”和“摆正位置”,像冰冷的钉子,楔进他心里。
原来江边的风那样暖,也会瞬间转向,刮得人生疼;原来刚刚以为搭建起的桥梁,如此不堪一击,一场无声的雨就能冲垮。
雨幕笼罩了江城,也隔开了两个刚刚靠近却又被骤然推远的少年。
那根刚刚试图向上扬起的函数图像,斜率陡然变成了负值,跌向更深的谷底。65分的距离,仿佛一夜之间,又拉回了遥不可及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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