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和自华喜宫内领宫人们大张旗鼓地过去迎接夏誉,将晃晃悠悠的夏誉搀扶到寝宫门口处,她便遣散众人并嘱咐莫要打扰。
叶和会亲自伺候夏誉洗漱,见夏誉安稳歇下后便自觉退出内室到外室卧榻上安眠一夜。
正如救命恩人余小小所言,夏誉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他有事却不多事,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他反而会很感激你。
“多谢。”夏誉背身侧卧在床上对叶和道。
叶和沉默,动作非常轻柔的拉上内室的门,脑子里余小小的影子挥之不去。
她是被余小小带进这个世界里的,在那之后也见证了一场名为余小小的坍塌。
余小小卧病在床的一年里,每天都过的无比煎熬,时常痛哭流涕压抑非常,突然有一天她病中惊坐起,要去山上羽化登仙。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疯魔,张太后更是下令要把她遣送回余家,只有陛下见她此情此景不仅不难过,反而兴奋,再三与宫中太医确认山上养病是否有益,太医们直言山间阴冷,湿气太重,倘若可以修一座温泉池辅助汤药浴疗,确实比单纯喝药效果好,陛下随即开始大张旗鼓的筹建。
叶和一开始真以为二人浓情蜜意,以至于陛下如此关爱于她,后来才知,连接在他二人之间的并非爱情,而是相见恨晚的知己情义。
余小小心中另有所爱,是比他年长五岁的马奴之子,她年幼时叫他阿鸣哥。余家父亲是白县县衙的主簿,为人品行端正,为官公事清明,常能体恤贫穷百姓之苦,致使小小与阿鸣虽是主仆关系,但自五岁相识到八岁离家,他们之间的相处很是平等。两人嬉戏于天地间,两小无猜相互欢喜,甚是美好。
只可惜幻梦一场,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楚婉儿打破了。余小小来到平京后一直活在楚婉儿的监视下,没有机会打听阿鸣哥的所在,后来做了贵妃,曾央求陛下派人去寻找,却始终无果,就说人早就搬家不知所踪了,余家人也没再碰见过。
其实,人没丢,只是在余小小做贵妃的前两个月被迫成亲了,那新娘子是楚婉儿特意托媒人介绍的,还以娘家的名义多送了几重大礼给男方,条件是让阿鸣必须忘了余小小,老实在西南过他的小日子。
而如今夫妻二人已经育有二子,恩爱和美。陛下实在不忍心把这个消息告诉日渐消瘦的余小小,让她再受打击了,便设法欺瞒了下来。
余小小大限将至的那段时间一直在牡丹山顶眺望群峰,其视野之辽阔,一眼便指向了其中一道虚影,说那是祖陵所在的秋月山。她把陛下叫来,说她不想回盛洲白县了,她想葬在秋月山的对面,她想看着现在存世的这一代代人都通通葬入和她一样的漆黑寂寥的坟墓。
大夏雍和十二年,四月清明,烟雨蒙蒙了几番日月后,终于迎来万里晴空。
余小小以皇贵妃之尊入葬贵妃陵,灵驾庄重,平京内外绵延数十万人,声势浩大,有虔诚僧人一路诵经护其左右,佛香几里绵延人心,有男女老少簇拥道旁面带悲戚相迎,也有议论者二三搭话讨其因果,兵部领禁军开道,礼部挂幡铺白行于中,棺椁其后,最末处为陛下圣驾,见者需例行公事,跪拜朝礼。
行路慢,第二日抵达,贵妃陵内肃穆非常,陈楚江沈名领裴力等众工匠及军中将士万多人镇守贵妃陵。
地宫入,落龙石,陛下焚香祭于深情处,肃穆非常,周围绿意萌芽,葱山清风,百花含苞初放,万物生灵,蓬勃盎然,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层叠掩映,水波潺潺,贵人巡视其中,如在画中游。
贵妃陵独立于皇家礼制外,夏誉不想设太多规矩,他徜徉期间,实在满意,便遣散其下亲友众人,命其四处赏玩,就当是一次郊游踏青了。
楚婉儿带余家爷奶和丈夫余远行至陵内复刻的祖宅前,悲痛不已,沈名陪伴左右,不时上手搀扶。
“里面还存放了一些贵妃娘娘生前喜爱的书籍字画,你们若想留存纪念,我进去拿给你们。”
余家爷奶听后颇为动心,正欲开口,便被楚婉儿打搅,“老人家年岁大了,留东西看着也难受,就不劳烦谢监作,我要带他们回去了。”
“好的,各位慢走,陛下有口谕,若各位想念娘娘了,随时都可以过来逛一逛。”
楚婉儿一行人前脚刚走,犄角出一位沉默青年就探出了头,张有福公公交代过那是余贵妃的初恋情人,阿鸣。
他进入祖宅内,来来回回绕了两圈,最后站在马厩处,半晌不动。
马厩作为整个祖宅最不起眼的部分,沈名和裴力在建造时并未上心,只简单还原个大概,内里空白粗糙,漆面也不曾精雕细琢。
张有福是几天前来的,他科普余贵妃情史过往时,贵妃陵已经完全修筑完毕,沈名想再改,裴力怕出差错就没敢让她大动,终是可惜啊。
“公子可随我进内室一观,我有东西给您看。”
余小小有一本非常隐秘的日记保存在夏誉处,前几天张有福带过来让沈名珍藏在祖宅区域内,里面内容是余小小最近两年的日常见闻,特别的是里面的叙述对象并非她自己,而是阿鸣。
“阿鸣哥哥,小小昨晚梦见你了,梦里的你夫妻和美儿孙满堂很是幸福,我好羡慕。小小这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鸣哥哥了,阿鸣哥哥你会不会生气啊,会不会已经忘了小小呢,但小小一直都没忘阿鸣哥哥哦。我时常想起我们在山间嬉水的模样,那时真的很开心。当然我现在过的也很好,我有了一个名叫阿誉的弟弟,他人很好,是个君王,他和我一样都是不被母亲爱待的小孩,但是他比我幸运,他好歹是个君王,能好自由好自由的活着..........”
“阿鸣哥哥,今天阿誉弟弟又在燕州境内用水晶构建了一座寒冰殿,旁边还有一处很辽阔的避暑山庄,很美,他邀请我和他一起去看,我很想去,但是我害怕母亲,害怕她跟来,她是商贾,没有人能限制她的自由,也害怕她留在平京,万一去向太后告状怎么办,阿誉弟弟也不容易,不想他和我一起被骂。”
“阿鸣哥哥,这宫里的风景也很美,今天阿誉弟弟带我去了京郊的行宫,可宽敞了,住着也很舒服,非常安静。”
“阿鸣哥哥,你现在在哪啊,过得好吗?我有一点点点点点,很想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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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没有告知您与您夫人的情况,是怕娘娘伤心。”沈名替夏誉解释道。
“我明白。”阿鸣手捧日记,涕泗横流。稍缓后,他哽咽开口,“我可以把这个带走吗?”
“恕我直言,不妥。公子既然已有家庭,且佳人已逝,生者当珍惜当下,爱护眼前。尊夫人知道您来这里吗?”
“知道,陛下找人去我家时,我妻子主动提出让我来此祭奠。”
“您真有福气,能娶到如此善解人意的妻子。”沈名将日记温柔拿回,“那就把它留在这里吧,一阴一阳,两份爱重,不可混杂在一起,放下它,往前走吧。”
祖宅内室高悬余贵妃画像,人面端庄而坐,温柔欣慰地微笑着。
傍晚时,沈名送走阿鸣,被张有福传唤,在亭台处得见夏誉。
“人都送走了?”夏誉携伴夕阳,清闲品茶,眸中深沉晦涩不明。
沈名察觉来者不善,谨慎回答,“是,天色渐晚,守墓人正在排查陵园。”
“你们之间聊得如何。”
“那名叫阿鸣的青年知分寸懂礼数,是个好人,已经保证会把与皇贵妃之事深藏心底,从今以后好好生活,不辜负陛下此番厚爱。”
“果然啊,这女人的事还得女人去讲,才能事半功倍,达到安抚人心的效果啊。”
女人二字,如平地一声惊雷,直接炸开在沈名耳边,她心下一空,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所言何意?”
“你这么聪明,不会听不懂吧,沈名小姐。”
沈名两眼一闭,汗都下来了,她拱手遮挡前面视线,余光左右打量,见四下清静,想夏誉必定另有所图。
张有福看沈名还敢站着,当庭一声呵斥,踹了一脚膝盖里窝,迫使其磕头认错。
“谢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罔上,简直罪无可恕!”
“陛下饶命,臣有苦衷,请听臣一言!”
沈名将与谢允之约定之事,和裴力所言的谢安辛劳合盘脱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着夏誉声情并茂地讲述。
“小女子生来就被寄存于乡野,身如浮萍着实可悲,并不是有意欺瞒陛下,求陛下开恩啊!”
沈名灵机一动,更显浮夸,直接以女子之身扑向夏誉脚边,夏誉一惊立刻起身,“你好歹出身大家,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夏誉冰冷面容上终于裂出一道痕,沈名狡黠,认为有机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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