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训练场成了许眠和江屿之间无声的角力场。
江屿依旧准时出现,依旧沉默寡言,驾驶技术却突飞猛进般地“正常”了起来。倒车入库一把进,侧方停车稳准狠,连曾经要了他半条命的坡道起步,现在也能干净利落地完成。他不再需要许眠的指导,甚至刻意避免任何不必要的交流。上车,练习,下车,离开,流程机械而高效,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这种“正常”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许眠的心上。他宁愿江屿还是那个会犯错、会让他吼叫的“麻烦精”,至少那样是鲜活的,是互动的。而现在这种冰冷的、划清界限的“优秀”,反而让许眠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和……被排斥感。
他几次想开口,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哪怕只是问问“你昨天练得怎么样”这种废话,但一对上江屿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侧脸,所有的话就都卡在了喉咙里。自作自受,许眠只能这么告诉自己,谁让他当初把话说得那么绝。
其他教练和学员也察觉到了这对师徒之间的不对劲。以前总是热热闹闹(鸡飞狗跳)的54号车,现在安静得诡异。有人好奇打听,都被许眠没好气地怼了回去。小王教练私下里还悄悄问许眠是不是和江屿吵架了,许眠只能含糊其辞,心里更是烦闷。
这天晚上,许眠心情低落地约了几个朋友出来喝酒大排档。几杯冰啤酒下肚,酒精稍稍麻痹了神经,但心里的烦躁却丝毫未减。朋友们看他情绪不高,纷纷调侃。
“怎么了老许?又被哪个学员气着了?”
“要我说,你就该学学人家小王,专挑好教的学员带,省心!”
“就是,跟个闷葫芦似的喝什么闷酒,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哥几个开心开心!”
许眠听着朋友们插科打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满脑子都是江屿——是他第一次把车开进花坛时那“无辜”的眼神,是他递过来冰镇饮料时微抿的嘴角,是他在超市认真挑选西兰花的侧影,是他在火锅店被自己逗笑时明亮的眼睛,也是他昨晚苍白着脸、眼神破碎地说“对不起”的样子……
还有那些该死的搜索记录!“追求教练”……这他妈到底算怎么回事?!
“喂,老许,发什么呆呢?跟你说话呢!”朋友推了他一把。
许眠猛地回过神,烦躁地撸了把脸:“没事!喝酒!”
他仰头又灌了一杯,试图用酒精淹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聚会散场时,他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脚步虚浮地往家走。夜风一吹,酒劲上头,脑子更是晕乎乎的。
就在他摸索着钥匙准备开门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瞬间酒醒了一半——
江屿。
他怎么会打电话来?这么晚了……
许眠犹豫着,手指在接听和挂断之间徘徊。最终,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或许是酒精作祟,或许是连日来的憋闷)让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许眠的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回应,只有嘈杂的背景音和……隐约的、压抑的啜泣声?
许眠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江屿?你怎么了?说话!”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
“……教练……”江屿的声音传来,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明显的醉意,比许眠醉得还厉害的样子,“对……对不起……呜……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许眠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江屿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第一次……见到你……在报名处……你……你在骂另一个学员……好凶……但是……但是我觉得……你好有意思……”
许眠:“……”他骂人还骂出意思来了?
“后来……知道你是我教练……我好开心……又……好害怕……”江屿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助,“我怕你嫌我烦……怕你不愿意教我……我……我就想……表现得笨一点……你是不是……就会多注意我一点……多教我一会儿……”
许眠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电话那头醉酒后毫无逻辑、却无比真实的剖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胀。原来那些离谱的操作,那些故意的“错误”,背后藏着的,竟然是如此笨拙而……卑微的心思?
“搜……搜索那些……我好傻……我知道……”江屿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难过,“他们说……要投其所好……要引起注意……我……我就想了最蠢的办法……对不起……教练……我真的……好喜欢你……从第一眼就……”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许眠所有的困惑和愤怒。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江屿用这种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声音说出来,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
“你别……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江屿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似乎醉得厉害,快要睡着了,只剩下模糊的呓语,“我科目二……真的挂了五次……没骗你……只是……后来我偷偷练会了……才来找你的……我怕……一次就过……你就不会教我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夹杂着背景音里隐约的音乐声,江屿似乎是醉倒在哪里了。
许眠却握着手机,久久无法回神。冰凉的夜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酒意彻底醒了。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为什么一个看起来聪明的人开车会那么“蠢”。
为什么搜索记录会那么诡异。
为什么他不再“演”之后,技术会突然“正常”。
一切都源于一场始于报名处的、笨拙到令人啼笑皆非的暗恋。
许眠心里的怒火,在江屿带着醉意的哭腔和那句“真的好喜欢你”面前,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无奈,有好笑,有心软,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细微的悸动。
他想起江屿维护他时的样子,想起他认真保证时的眼神,想起他那晚离开时绝望的背影……
这个傻子。
许眠低低地骂了一句,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硬起心肠。
他看了一眼手机,通话还没断。他对着话筒,声音沙哑地、几乎是叹息般地低语了一句,也不知道电话那头醉死过去的人能不能听见:
“喂……江屿……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只有绵长的呼吸声作为回应。
许眠皱紧了眉头,心里涌起一股担忧。醉成这个样子,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妈的!他暗骂一声,最终还是放心不下。他直起身,也顾不上回家换衣服了,一边朝着电话那头试图呼喊,一边快步走向小区门口,准备打车。
“江屿!醒醒!告诉我你在哪儿!”
这场始于谎言的闹剧,似乎因为一场醉酒的真心话,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折。许眠发现,当他得知真相后,比起被欺骗的愤怒,他更担心的,是那个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喜欢着他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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