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魔鬼训练”，让许眠身心俱疲，嗓子都快吼哑了。江屿的驾驶技术，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唯一不变的是总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挑战许眠的神经极限。
这天下午，天气格外闷热，训练场像个巨大的蒸笼。许眠觉得自己快要被烤化了，连骂人的力气都省了，瘫在副驾驶上，有气无力地指挥着江屿进行曲线行驶（S弯）。
“左打……回正……右打……慢点！轮子要压线了！”许眠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江屿抿着唇，全神贯注，方向盘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操作挖掘机。车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颤颤巍巍地在S弯道里扭动，好几次轮胎都堪堪擦着边缘线，险象环生。
终于，车子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歪歪斜斜地驶出了S弯区域。许眠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休息十分钟。”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沙哑。
江屿停好车，却没立刻下去。他看了看许眠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明显缺乏水分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从车后座拿过一个小巧的保温袋。
“教练，”江屿递过来一瓶冒着丝丝凉气的冰镇电解质水，“喝点水吧，天气太热了。”
许眠愣了一下，看着那瓶包装精致的饮料，又抬眼看了看江屿。对方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但眼神里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几天，江屿时不时就会给他带点小东西，有时候是瓶装水，有时候是功能饮料，每次口味还都不一样。起初许眠是拒绝的，他总觉得吃学员的东西不太好，尤其是这种“重点关照对象”，容易惹闲话。
但今天，他实在是又热又渴，喉咙冒烟。看着那瓶诱人的冰水，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谢了。”许眠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掌心蔓延开，驱散了些许燥热。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爽。
“多少钱？我转给你。”许眠放下水瓶，习惯性地去摸手机。他不想欠人情，尤其是不想和这个让他头疼的学员有太多工作之外的牵扯。
“不用。”江屿摇摇头，语气平静，“顺便带的，不值什么钱。”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许眠坚持。
江屿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却像一阵微风吹散了点他眉宇间的清冷：“教练，你教我开车这么辛苦，一瓶水而已，就当是……学费的利息？”
许眠被这个略显俏皮的说法噎了一下，看着江屿那双带着些许试探和真诚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不为例。”
说完，他推开车门，快步走向遮阳棚，像是要逃离某种让他不自在的氛围。但手里那瓶冰水带来的凉意，却实实在在地留在了掌心。
休息结束，重新回到车上。不知道是不是那瓶水起了点作用，许眠感觉自己的火气没那么旺了。他看着江屿依旧笨拙但格外认真的侧脸，破天荒地没有一上来就开吼，而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指出问题。
“刚才进弯的时候，方向打早了，下次看准那个参考点再动方向盘。”
“车速控制得还是有点快，慢一点，给自己留出反应时间。”
江屿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点头，偶尔还会追问一两个细节。这种专注的学习态度，让许眠作为教练的职业成就感，稍微弥补了些许被折磨的精神损失。
然而，好景不长。在进行倒车入库练习时，江屿的老毛病又犯了。在判断车尾与库角距离时，他显然犹豫了，脚下意识地去寻找踏板，结果不知怎么操作的，车子猛地一顿，然后熄火了。
车内瞬间安静。
许眠条件反射地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却见江屿已经飞快地转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懊恼和歉意，抢先说道：“对不起教练！我……我好像又踩错了！”
他认错的速度快得让许眠准备好的训斥都卡在了喉咙里。
看着江屿那副像是做错了事等待批评的样子，许眠到了嘴边的吼声，莫名其妙地减弱成了无奈的吐槽：“……江屿，你这脚是不是跟刹车油门有仇？它们俩并排躺那儿招你惹你了？”
江屿被他这个说法逗得嘴角微扬，但很快又憋住了，认真保证：“我下次一定分清！”
许眠看着他努力绷住笑又保证的样子，心里的那点烦躁奇异地消散了大半。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重新点火吧。记住，别慌，越慌越错。”
接下来的练习，江屿虽然依旧错误百出，但许眠发现，自己骂人的频率似乎降低了一些。他甚至开始尝试用更具体的比喻和更耐心的示范来讲解要领。
比如，在解释半联动时，他会说：“感觉就像让两个齿轮慢慢咬合，太猛了会打齿（熄火），太慢了又结合不上（不走）。”
在指导看后视镜判断距离时，他会指着库角说：“把它想象成一个参照物，车屁股和它保持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这些通俗易懂的讲解，江屿似乎更容易接受，操作起来虽然依旧生涩，但那种无措感减少了一些。
下课时间到了，江屿把车稳稳（相对而言）停回指定位置。下车前，他再次对许眠说：“教练，今天谢谢您，辛苦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江屿脸上，给他精致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许眠看着这个让他这几天血压飙升的学员，心里滋味复杂。一方面，江屿的学习能力确实让人捉急；但另一方面，他那种认真、礼貌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态度，又让人很难真正讨厌起来。
“嗯，回去……自己想想今天的要点。”许眠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算是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看着江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驾校门口，许眠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空了的饮料瓶，瓶身上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他捏了捏瓶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好像……这个“麻烦精”，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
至少，他带来的饮料，还挺解渴的。
许眠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甩出脑海，暗骂自己没出息，一瓶水就被收买了？革命意志太不坚定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江屿的观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从最初纯粹的嫌弃和抗拒，到如今，掺杂进了一点点的无奈，和一丝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包容。
也许，教这个学员，也并非全是糟心事儿？许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当然，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他第二天可能要面对的新的“惊险刺激”给压了下去。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求索如何让江屿顺利拿到驾照，别再来祸害他了！许眠怀着悲壮的心情，锁上了54号教练车的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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