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展结束，我拖着发软的双腿回到 206。
门一推开，吴艾妮和姜雅便像两只兴奋的小麻雀围过来。
"小雨，你看到没有？张扬居然当众护着你！"
"流川枫瞬间变暖男，齐馨那张脸——绿得能开染坊！"
我嘴角止不住上扬，却故意把背包往桌上一扔，打散她们的八卦气场："行了行了，再夸我就飘了。"
嘴上虽硬，心里却像被热水熨过——那个总把自己关进壳里的张扬，原来也会用那么柔软的语气替人解围。
手机震了一下，王越的微信蹦出来：
"今晚差点穿帮！你‘夏二爷’模式一开，张扬要是当场认不出‘肖晓宇’，咱俩都得完蛋。"
我回过去："怪我？齐馨软刀子戳我，我才反击的。对了，她怎么知道咱们假扮肖晓宇的事？你漏的？"
不到三秒，电话杀到。王越声音罕见地低而急："我发誓没说！她多半是自个儿观察出来的。我明天找她谈谈，先稳住她。"
我冷哼一声挂断。背后两只麻雀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全江南理工也就你敢挂王大公子电话！"
第二天午后，校园咖啡厅。
王越选了个靠窗角落，阳光把齐馨的侧脸照得近乎透明。她搅着杯里的焦糖玛奇朵，笑得温婉："突然约我，有事？"
王越把情况掐头去尾地说了——张扬抑郁、对"肖晓宇"执念、医生建议"情景模拟"以及...我被迫客串。
齐馨听完捂住嘴，杏眼圆睁："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我像是乱吃醋的人吗？"
王越松了口气，连说"怪我怪我"。
齐馨顺势撒娇："那补偿我——月牙岛没叫上我，这回你们去哪
儿都得带我。"
王越点头应下，完全没察觉对面女孩眼底闪过的精光。
国庆最后一天，我、张扬、王越、齐馨，四人踏上高铁。
王越把"去张扬家乡找回快乐记忆"说得冠冕堂皇，我暗翻白眼：
明明是齐馨要"贴身监督"。
车上，齐馨的 20 寸小粉箱轻得能单手拎，却偏要王越举上行李架；我满箱子江州特产，两手发力"嗖"地一声自己搞定，赢得隔壁大爷赞许目光。
傍晚抵达桐梓县城，再换三轮摩托进山。盘山土路像被巨兽啃过，颠得午饭几乎从胃里翻出来。齐馨死死箍着王越胳膊，小声抱怨："什么鬼地方..."
夜色完全罩下来时，司机停车："王家寨到喽！"
张扬借着手机灯光四处张望，忽然挠头："怎么...跟记忆里不一样？"
他敲开最近一户木门："大叔，张国强家怎么走？"
对方一口乡音："张国强？我们村头有三个张国强哟，好大年纪
咯？"
"五十了，三十多年前从王家寨考上大学，去了江州。"
"噢，考到江州那个张国强哇！当年我们这方圆几十里就考起他
一个，听说在江州的冰箱厂造冰箱嘞。"
"对对，就是他，我是他儿子。他家怎么走？晚上我分不清楚方
向。"
"哎呀，那你走偏咯噻！这儿是桃树湾王家寨，江州那个张国强
是牛头湾王家寨嘞，离这儿有一二十里路远嘞！"
我们当场石化。齐馨"嘤"地瘫坐在地："再走一步我就散架！"
可当她发现王越正盯着自己，立刻改口："...但这里的星空真美，多走一段也值。"
我仰头望去——银河像泼洒的牛乳，从山坳一直淌到天际，确实美得犯规。
王越打圆场："张扬，你故意带错路想给我们惊喜吧？"
我顺势接话："十公里而已，全当夜爬锻炼。"
齐馨强撑笑脸："对对，花果山探险！"
于是四人沿着田埂往前走。乌云悄悄遮住星空，远处闪电劈开夜幕，空气中满是土腥味。
我暗叫不好："要下暴雨，得赶紧找避雨处！"
话音未落，雨幕像断了线的珠子砸下来。我们缩进一处巨石凹缝，瀑布从岩顶倾泻，瞬间形成"水帘洞"。
齐馨兴奋自拍，我却注意到水流越来越急，且开始浑浊——典型山洪前兆。
"这里地势低，必须马上离开！"
齐馨还在往王越怀里钻："外面打雷，出去更危险！"
倒是张扬坚定地说："我相信夏小雨。”
头顶的水流更大了，而且开始混浊。我果断拉上张扬冲了出去：
"快走！淋雨不要紧，被泥石流埋了就完了！"
我们一跑，王越只好拉着齐馨跑，刚跑出不远，就听轰隆隆的响声。刚才的"水帘洞"被一股巨大的泥石流吞噬。
我们四人跌坐在雨里，脸色比纸还白。
山洪过去，土腥味呛鼻。齐馨镶钻美甲在手机背光里闪，连发几条朋友圈——
"险遇泥石流，感谢亲爱的救命~"
我懒得吐槽，随她表演。
王越前去探路，回来说远处山腰有零星灯光，应是真正的王家寨。
大家精疲力竭，就地燃篝火取暖。火光跳动，我侧头看张扬——他用树枝在地上描轮廓，线条柔美，像女孩侧脸。
"就快到家了，开心吗？"我小声问。
他抬眸，火光映在瞳孔里，比星子还亮："谢谢你陪我回来。"
那一瞬，我心脏莫名漏跳半拍，慌乱去拨火堆。火星噼啪腾空，他用鞋底悄悄抹去那幅画像。
我知道，他想念的依旧是肖晓宇。
可我也清楚，自己竟有点嫉妒——嫉妒一个已经离开世界的女孩。
牛铃声穿过晨雾，我们跟着黄牛拐进竹林。
天色由蟹壳青渐渐泛出蟹黄，曙光爬上屋脊，炊烟袅袅升起。
张扬站在田埂尽头，深吸一口带着稻草味的风，低声呢喃："奶奶，我回来了。"
我望着他被晨光勾勒的侧影，心底某个角落悄悄塌陷——
也许，这趟旅程要找回的不只是他的回忆，还有我自己对"家"与"归属"的定义。
——久违了，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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