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目光再一次扫过林月手腕。
没有半点停留,自然而隐蔽,仿佛只是无意间掠过。
——如果这不是她第五次这么做的话。
肌肉抽搐了一瞬,林月尽可能自然的摊开双手,将内腕毫无保留的展现。
他们是大约半年前来到警局的,林月记得很清楚。
即使没有任何欢迎会,没有任何通知,但那一天所有高层都如临大敌。
自那以后,所有“特别”的案件都会被整理归档,送到他们手上。
林月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到他们对面。
“林月,26岁,法医,是吗?”
“……是。”
像是才注意到林月的紧张,女人忽然笑了笑。
“我们是创后心理干预小组,你可以叫我方女士,旁边这位是陈助手。”
坐在一边的男人表情严肃、坐姿笔挺,他目光锐利如鹰却面无表情,只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手中档案本翻动,闪过一张她入职时的三寸照。
“你这几天的状态并不好,我们认为三天前的案子对你造成的刺激太大,所以想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创后心理干预小组……能够只用一句口头通知就让队长亲自将自己送到这里接受帮助么?
“我明白,我会……配合疏导。”
方女士不置可否,她只是指尖轻点桌面,随后缓慢推来一杯热水。
“先喝杯水放松一下吧。”
语言配合着杯底与桌面摩擦发出的声响,林月下意识看向那杯水。
……她的姿势很奇怪。
常人握杯时往往自然侧腕,这个方女士却刻意内扣,将里侧完全遮掩。
“林法医。”
林月抬起头,对上方女士似乎含笑的眼睛。
“你在看什么?”
“只是觉得……方女士握杯的姿势,很特别,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普通人也会关注不和谐的地方,与所谓的纹身并没有关系,不是吗。
“嗯……说的也是。”她应了一声,却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钢笔摩擦纸张沙沙作响,男人不断记录着,林月点点头,尽量让自己不去好奇。
“不喝一口吗?”
水杯已经被推到面前,方女士松开手,手腕自然翻转,在灯光下流转出一道暗金色流光。
林月强行控制住视线,她轻吹杯口,任由雾气短暂盖住眼前一切。
“……太烫了。”
林月若无其事的重新放下杯子,烫红的指尖互相摩擦,强行为大脑注入一丝清醒:“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们?”
方女士第一次笑了一下。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声音慢慢凉了下来。
“那么,现在正式开始评估。”
“林法医,以下询问并不代表怀疑,但请你如实作答。”
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些,就连陈助手也停下笔抬起眼。
“第一个问题。”
“你是否在现场看见特殊标记,感到扭曲或者产生幻觉?”
“幻觉……”
应该怎么回答?
方女士仍旧带着笑容。
“是的,面对高压环境,出现幻视、幻听,都是可以理解的正常情况。”
“我只是感觉……很恐惧,很紧张。”她不能说谎,那个暗金色流光,她无从判断对方是否有什么远超普通刑侦的辨别方式,“后来他把我推到墙上,剧痛之下,我出现了生理性耳鸣和眼花,除此之外,没有更多幻觉了。”
“你确定么?”陈助手忽然开口,声音冷硬如金属。
“我确定。”
“那为什么,王振国王警官在汇报时,提到一句‘林法医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一直盯着凶手手腕’?”方女士终于掀开了底牌。
王叔……
她应该更早猜到的。
想到他这几天关切而欲言又止的目光,林月在心里疲倦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认真和他说自己没事,不让他担心了——虽然他这个过分敏锐的老刑警应该还是不会信吧。
“因为,”林月顿了顿,“我当时没有在现场发现凶器。”
“但尸体破损严重,我猜测……凶手是徒手作案”
“所以,我在寻找更多证据,辅助判断。”
失血的,破碎的尸体,甚至让后续尸检都变得困难重重,林月至今无法忘记拉开裹尸袋时,那一刻的冲击。
“原来是这样……”方女士似笑非笑的拉长了尾音,“那么,第二个问题。”
“林法医,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某种特殊存在选中?”
邀请函!
黑金色信函带着暗金色荆棘花纹,几乎不可阻挡的闪回在林月记忆里。
注视着林月逐渐绷紧的身躯,方女士语调仍旧不紧不慢:“比如,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遇到这样危险的案子,会不会有更多原因……”
“原因……我想……”
为什么偏偏……是我?
更久远的回忆逐渐沸腾低鸣,长久紧绷的思维终于不堪重负无声撕裂,剧烈幻痛中,同样残破的尸体开始在大脑里诡异重叠。
“呃……没……没有……”
无法阻挡的声音。
“哼,要怪就怪自己倒霉,为什么偏偏是你爹妈来做卧底。”
录像机在拍击下摇摇晃晃,却仍将那两具残躯精准框定其中。
“他们,敢挡着老子赚钱?嗯?”
肆无忌惮的狂笑与侮辱。
“那就是现在这样,狗都不如的下场。”
“听明白了吗?”
“没……呃……”
林月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分不清此刻是呕吐还是缺氧,方女士静静看着她,任由陈助手在一边快速书写。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落下。
“你是否觉得,除了现实,还存在一个世界?”
“不,不,”即使指甲掐进掌心也毫无所觉,“呼……嗬……什么……我……”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月压抑不住的、痛苦的抽气声和空调单调的冷风声。
直到陈助理在方女士的眼神示意里合上档案本。
“看来林法医需要休息。”方女士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不再有之前的试探性温和,“王警官就在外面。今天的疏导就到这里。”
门被打开,王振国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他避开伤口未愈的肩膀,紧紧搀住了林月手臂。
“没事了,小月,没事了……我们现在就出去……”
回答他的只有急促呼吸与不住痉挛的身体——林月几乎是被半搀半抱的带离了这里。
房间外是有些潮湿的,与房间内截然不同的暖意。
林月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仿佛下一瞬间她就出现在了这里,手中正端着一杯温水小口啜饮。
王振国担忧的看着她。
“怎么样,好点没?”
“我没事……”林月习惯性开口,又在触及王振国明显不信的目光中安静修改,“嗯,好多了。”
王振国终于叹了口气。
“他们都问了你……算了,没事就好。”
“上面说你今明两天都放假,让你好好休息会,不过……”
他皱了皱眉:“事情都过去三天了,才想到让你休息?”
恐怕不是休息,是观察期。
“也许是因为案件汇报和评估需要时间吧,也需要观察一下我是不是真的需要心理干预?”
“把你变成这样算什么心理……”话到一半又强行收住,“总之,你要还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告诉王叔,我答应过的,会照顾好你。”
“嗯……那个男人,现在怎么样了?”谈论工作总是一个很好的逃避方式。
“还在医院躺着呢,昏迷了三天,怎么都不醒。”习惯性从兜里掏出香烟,却在瞥见墙上的禁烟标志后又悻悻收回。
看着王振国无奈的模样,林月笑了一下:“王叔当时是不是觉得自己暴力执法了?”
“可说!我真以为他被我一声空枪吓死了!”
“不过上面不让我再跟这个案子了,说是交给专人处理,那个男人好像也被移到别的病房去了。”
他烦躁的捋了把头发:“怪事真是越来越多……”
杯中温水也慢慢冷了下来,林月索性将其饮尽,笑着拍了拍王振国的肩膀:“还会有其他案子让王叔展现实力的。”
“哎呦别乌鸦嘴,我巴不得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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