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暮当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就不应该接那块饼干。
吃人手短,她至少上课没敢骚扰宋嘉芳了,试着闭嘴。可没想到,宋嘉芳居然连自习课也要管,管天管地的。现在她只要头探过去,上下左右各个“邻居”就自动摆手送她这个烫手山芋回座位。
心里苦。
夏雨暮快憋疯了,现在非常,非常,非常想找人聊天,哪怕是鬼也能叭叭两句。
当务之急得先搞定她同桌。
“嗨。”她坐下后打招呼,决定主动出击,“我是夏雨暮。”
宋嘉芳定定看着她,轻轻点头:“我知道。”
好的,我像个弱智人机。她埋头装鸵鸟,这天聊不下去了。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别挤呀,别挤呀。”
“谁有剪刀?谁有透明胶?”
一张纸安安稳稳贴上教室门口的大木框。
后边一直跟着的,没多少人注意到的女士,转身沉默地走了。耳麦线在空中划出弧度。
视线收回,同学在教室门口拥成一窝蜂。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像围在蜂巢周围的工蜂。夏雨暮打算等一会儿再去看看。于是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看着前排同学后脑勺上翘起的一撮头发随着写字节奏轻轻晃动。
旁边宋嘉芳蹭的一下站起来了。
“咚!”
是木质凳子往后倒地的声音。
倒吸冷气的声音明显,随即面容又恢复平静,转身扶好凳子,就小跑过去看。
她纳闷地闭上眼想,需要这么急吗?纸放在那又不会跑。
昏昏欲睡。
拖凳子的声音尤为明显。
夏雨暮这才慢悠悠睁开眼张望,那栋人墙只削成薄薄一层了。
于是她汲着拖鞋慢悠悠蹭过去,一路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她站在人墙外围,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有认识的同学拍拍她的肩膀,挤着眼睛眉飞色舞。
“你是数学课代表啊。恭喜啊恭喜。”
“嘿。那是,我就是这么有实力。”她毫不惊讶,嬉皮笑脸回道。
“真是一点不谦虚啊,要点脸吧你。”透过同学的调笑声,她仿佛看到了两个星期前,那个同样阳光灿烂的正午,也是那样相似的笑声——
“这个区就两个满分的,都在我们学校,这只是一个乡镇学校啊。一个就是她,另一个是隔壁班的。”男人话语中尽是炫耀,酒席上是一圈亲戚故友,但夏雨暮都不认识,唯有沉默。
“你想不想去市里的一中?你爸最近喝了好多酒,说能让你转学过去。你看楼下,朱老师的孩子也转过去了。”说话的女人孕肚初现。
“我不去。”她斟酌了一会儿,犹豫着拒绝了。
“真的不去。”
“不去。”这次很坚决。
她听那时的自己这么回答。
思绪拉回。
“没开玩笑,我是真的牛b啊。”夏雨暮摸摸鼻子喃喃,然后继续看。
很好,她同桌是英语课代。
“哟,看啥呢?这么久。”有人问她。
“看下一节上什么课。”她随口答到。
“嘿,是数学。”
数学老师没来,是教务主任过来通知改成自习的。
这是今天最后一节课了,斜阳洒进来,将整齐排列的木桌染成暖金色。
夏雨暮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看着笔在空中划出无意义的弧线,然后啪一声落在桌上,引来同桌不满的眼神。
讪讪地放下铅笔,但只安静了几分钟。她不知从哪找出一块橡皮,开始一点点把它掰成小碎块,然后在桌上堆成小堆。
“你就不能干点正事吗?”宋嘉芳终于忍不住小声问。
“堆小山啊,这也是很重要的事,”她得意地展示作品,“你看像不像我们学校?”
宋嘉芳微微蹙眉,没有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东西往旁边挪了挪。
瞥了一眼,写的是老师今天布置的作业。
放学铃响,同学们迈开腿立马走,该吃饭吃饭,该回家回家。夏雨暮看着宋嘉芳仔细地把每本书合上,然后按大小顺序放进书桌里,忍不住又开口了。
“你干嘛这么认真啊?书随便塞进去不就得了。”
宋嘉芳拉上书包拉链,终于正面看向她:“因为你爸爸是老师,所以你觉得一切都很随便,是吗?”
夏雨暮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但我不是。”宋嘉芳继续说,声音平静但坚定,“我需要好好学习,所以——”她停顿了一下,“所以明天开始,能请你上课别和我说话了吗?”
说完,她转身离开,空旷的教室只留下夏雨暮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
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突然有点后悔今天那些无聊的恶作剧了。
傍晚,温度正好,天边夕阳红了一片。
一般不会有人提早回到教室,但也有几个天生反骨。比如夏雨暮,和她新认识的三人小团体。
拿出根棒棒糖放桌子上,夏雨暮自己也拆了一个,然后掏出本子,开始写作业。
零星几人的教室很空,所以即使声音很轻,隔很远也能听到。
为首的是蔡金察,知名的传音大喇叭,很多八卦都是从他口中听来的。
“唉,你觉得宋嘉芳咋样?”蔡金察问她。
夏雨暮直起身,拿着棒棒糖,认真思考。
“她和你,坐一天的同桌。呃,有没有传闻中那么难相处。”最大个的刘文韬问。
“还行吧,也不是很难说话的人。她只是不爱说话罢了。”夏雨暮把糖果塞回嘴里。双臂靠着后桌,微微后仰,这么说。
“所以......你觉得她人还不错?”这次轮到黄宇鹏提问了。
“嗯,也就上课不能和她聊天而已。其他也没啥啊。”她嚼着棒棒糖,不免有些心虚,想着一会要不要给她道个歉。
蔡金察啧啧半天,最后像看绝症患者似的悲悯摇头:“你竟然觉得她好相处,真是没救了。”
可能是觉得八卦没劲,也可能没吐槽尽兴,蔡金察晃晃他的圆头圆脑,高举学生证,招呼他的两个朋友,大喊:“走,去借书了。”
三人组一走,教室立马安静了。
确认等人走远了,夏雨暮才放下笔,捏紧棒棒糖的棍子。
“咔擦。”
牙齿用力,下意识地咬碎了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巧克力味的,不腻。
她起身扔糖果包装袋,摸着下巴,打算找时间去借两本闲书。
毕竟晚自习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呆坐着容易发霉。
犹豫片刻,她决定先保持观望态度。而且今晚的读物有新发的语文课本,尚且算是能解闷。
上课前15分钟,宋嘉芳总算回来了,态度依旧冷淡。
夏雨暮想开口又觉得很尴尬。
两人一度陷入冷战。
“铃铃铃......”预备铃响,七点到。
课代表有维持秩序的责任,至少早中晚读书时间是有的。大概没人会愿意被管,这活就是干得累还主动揽仇恨。
宋嘉芳拿起课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雨暮打算溜达去后排散散心。
“拿出语文课本,翻开第一页,第一篇课文,开始读。”林烨钰站在讲台前边,声小如蝇,说话时,还低头盯着课本。
“读哪啊?”即使已经坐在最前面,王宇鹏也脑顶三个问号。
“我都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语速快且声音尖利,是早操时站她后边的同学。
“啊?晚读开始了吗?”更多是还在闲聊的人。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读了?”最后她前边的人扭头,眼睛很圆很亮,额角带疤。
这人是个不交作业的惯犯,他同桌也是。
卢志成和他的同桌谢广星。
她背靠墙面,把这两名字默念顺口:以后要写很多遍。
“你们去问科代。”夏雨暮走上前,按着两人的头,强行拧正。然后开始往前走,一本书顺手卷起来,左右交替随机挑选幸运桌,再懒洋洋附赠一句“安静。”
她这边敲得差不多了,有人忍不住拦她:“唉你不觉得你那手势特别像那啥。”
“哈?”她头顶问号。
那人说到一半就憋不住笑了,说得断断续续:“像......像敲木鱼那个!”
夏雨暮扯扯嘴角:“那我是不是该附送你一句阿弥陀佛?”
“哎可以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雨暮无奈叹气,果断选择摆烂。
班长何卓琦刚和林烨钰悄悄聊完。
“安静啊。”
这下声音大多了,在最后边也能听清楚。
“翻开第一页,第一篇课文,开始读。”
她又重新靠回墙上,双腿放松交叠,糊弄地对着口型。
有人聊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等到终于打闹到晃动桌子椅子了,才卷起课本上去一人一棒。但大概率无须她出手——还有俩游走的班长呢。
令人意外的是,宋嘉芳也在后面,站的很直,神情专注,颇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两一左一右站着,倒像两尊门神了。
随着时间推移,齐读声渐大,语速也开始加快,氛围自然就起来了。直到终于有人跟不上语速。于是声音又逐渐变弱,回到一开始的状态,大家又笑作一团闲聊。
“安静。不要笑啦。”何卓琦大喊。
“你不也在笑吗?”有嘴快的先开口了。
“我,我那是忍不住。”何卓奇也笑着,已经停不下来了。
“安静,安静。”林烨钰沉着声音,连敲两下桌子,表情严肃又赫人,总的来说效果很好。
“翻到第一页,再读一遍。”
又重复上次的节奏,就像一场轮回的重新开始。
早读课有40分钟,时间太长了,长时间集中精力看书,难免犯困。
夏雨暮拿书遮脸,偷偷打了个哈欠,然后换了条腿做支撑。
真是纯粹的折磨。她暗自吐槽,又习惯性往左边看一眼。
宋佳芳还双手捧着书在认真读,表情依旧冷淡。
读书声已经如喃喃低语,于是她也附和着大声读了两段,带起氛围。
就这么熬到临近下晚读,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宋嘉芳利落合上书,头也不回地回到座位坐下。
“咳咳。”她清清嗓子,顺带伸个懒腰。
“有病就去医院啊。”有人顺口嘴快,看到是她,又很快闭嘴。
她置若罔闻,看了眼挂在正门的钟,跟着钟声慢悠悠走回座位。
蝉鸣聒噪,风扇嘎吱作响,那个晚自习异常沉闷。
宋嘉芳在写着什么,拿手挡着,夏雨暮看了一会,没忍住,凑过去问:“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
她盯着那半张残缺的纸半晌,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仿佛拨开了迷雾:“是不是那个助学补贴?”
“嗯。”宋嘉芳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夏雨暮突然窘迫起来,左看右看,周围一圈都在奋笔疾书。
这时候不干点什么,总感觉有点......格格不入。
于是她拿出了语文书,开始计划内的阅读。
迅哥儿跳过,古诗不看,汪曾祺必读。
就这么草草过筛一遍。一节课后,标题感兴趣的都看完了。她合上书,顿时由内而外生出一种满足感。
趁着课间,夏雨暮狂奔楼下,试图挑几本有趣的课外小说拯救下一节枯燥的晚自习。
然后意料之内,迎来一场闭门羹。
贴门上的白纸写着,图书室只有一,三,五的下午傍晚才开。今天已经错过,下次需要等到星期三。
真是有够倒霉的。
本着不白来的念头,她去了趟厕所。一来一回,正好一个课间10分钟。
所幸一节课只有40分钟,不算长,拿出其他什么地理生物哐当一阵翻,潦草看一遍。总算熬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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