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开始以一种诡异又僵硬的节奏向前推进。
林听悦开始了和池濯的“同居”生活。
说是同居,更像是在同一片屋檐下划分了楚河汉界的合租客,还是那种极度不对等、随时可能被房东扫地出门的租客。
池濯似乎非常忙碌,早出晚归是常态。
但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到这个公寓。
林听悦甚至能通过开门声、脚步声、以及书房门开关的声音,在脑海里勾勒出他回家的轨迹。
他严格遵守着他自己定下的规则。
他的主卧和书房是绝对的禁区,林听悦从未踏足。
公共区域,他出现时自带低气压,她则尽量降低存在感,能躲则躲。
交流仅限于必要且简洁的指令。
「明早七点,司机楼下等。」
「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
「周末家庭聚会,准备一下。」
没有称呼,没有温度,像AI语音助手。
林听悦试图抗争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
比如,她拒绝他安排的司机,试图自己打车上下班。
结果第二天,池濯直接让司机把车停在了她公司大楼的正门口,引得更多人侧目。
她只好灰溜溜地继续坐他的车。
她也在饮食上较劲。
他让保姆准备的早餐,她有时故意不吃。
结果当天晚上,餐桌上就会出现她最爱吃的那家甜品店的蛋糕,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依旧一张冷冰冰的便签:「吃完。」
他好像有一万种方法,让她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幼稚可笑,并且最终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这种无力感让她倍感挫败。
但偶尔,也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插曲。
比如某个下雨的深夜,林听悦被雷声惊醒,有些口渴,摸黑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时,发现落地窗前站着一个人影。
是池濯。
他没有开灯,只穿着睡袍,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城市夜景。
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侧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白天里叱咤风云、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更像一个被某种沉重负担压着的普通男人。
林听悦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不敢惊扰他。
但他似乎察觉到了,缓缓转过头。黑暗中,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两人隔着昏暗的客厅无声对视了几秒。
雷声再次滚过。
池濯先移开了视线,将烟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声音带着夜色的沙哑:“睡不着?”
“……口渴,倒点水。”林听悦小声回答。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仿佛刚才那个略显孤寂的背影只是她的幻觉。
又比如一次周末。
林听悦窝在沙发里看一本无聊的时尚杂志,池濯则在另一张沙发上处理邮件。
气氛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安静。
她看得昏昏欲睡,杂志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
她懒得去捡,歪着头几乎要睡着。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靠近。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看到池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弯腰捡起她那本杂志。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存在感。
林听悦瞬间睡意全无,紧张地看着他。
池濯瞥了一眼杂志封面花花绿绿的模特,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似乎对这种无聊内容表示鄙夷。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杂志轻轻放回她身边的沙发上,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处理邮件。
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听悦抱着那本杂志,心跳却莫名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杂志时那略带嫌弃又无奈的表情,和他平日里冷硬的样子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这些细微偶然的瞬间,像投入冰湖的小石子,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让林听悦心中的恐惧和抗拒里,不由自主地掺入了一丝复杂的好奇。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摩擦和碰撞。
池濯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和近乎苛刻的规矩。
东西必须放在固定位置,安静是必须的,整洁度要求极高。
而林听悦,从小到大被娇惯着长大,生活习惯随性甚至有些小邋遢。
她常常会不小心把抱枕扔歪,水杯忘了放回杯垫,或者看综艺时忍不住笑出声。
每当这种时候,池濯不会大声斥责,但他会用那种冰冷的、不赞同的眼神看她,或者直接用行动“纠正”她。
一次,林听悦吃完零食,包装袋随手放在了茶几上,忘了立刻扔掉。
池濯回家后,目光在茶几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他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拈起那个包装袋,像处理什么脏东西一样,精准地扔进垃圾桶。
整个过程无声,却充满了极致的嫌弃和压迫感。
林听悦当时脸就红了,是气的也是羞的。
“你至于吗?”她忍不住小声嘟囔。
池濯抬眸,淡淡看她:“我的地方,有我的规矩。记住。”
“这也是我的家!”林听悦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池濯似乎也顿了一下,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最后只丢下一句:“那就遵守规矩。”
然后转身离开。
林听悦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晚上,她赌气地在浴室泡了很久的澡,试图用热水驱散心里的憋闷。
洗完出来,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她也懒得吹,抱着平板电脑窝在客厅沙发角落看剧,故意把声音开得很大。
池濯从书房出来倒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孩蜷缩在沙发里,小小的一只,湿发黏在白皙的脖颈侧,嘴唇因为泡澡而显得红润,眼睛盯着屏幕,故意不看他,浑身却散发着“我不高兴”的气息。
他脚步顿了顿,去倒了水。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条干燥的毛巾。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面前,将毛巾盖在了她还在滴水的脑袋上。
林听悦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扒拉开毛巾,瞪大眼睛看着他。
“吵。”池濯言简意赅地评价她平板电脑里的剧,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把头发吹干。感冒了麻烦。”
他的语气依旧算不上好,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她愣愣地看着他再次转身离开的背影,手里抓着那条毛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股熟悉的冷冽木质香。
她最终还是关小了音量,认命地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嗡嗡声中,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心里乱成一团麻。
讨厌他吗?
当然是讨厌的。
可是她也无法彻底将他定义为一个纯粹的“坏人”。
这种矛盾的感觉,比单纯的恨意更让她无所适从。
而主卧内,池濯靠在门上,听着外面吹风机隐约的嗡鸣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确实麻烦。
比他经手的任何一桩并购案都要麻烦。
但他从不畏惧麻烦。
-
一周后,一封设计精美的请柬送到了公寓,指名邀请池濯先生及夫人出席一场由某知名基金会举办的慈善晚宴。
林听悦看着请柬上并排的两个名字,感觉格外刺眼。
她一点也不想以“池夫人”的身份出现在那种场合,接受众人的审视和议论。
她把请柬放在茶几上,假装没看见。
晚上池濯回来,拿起请柬看了一眼,语气不容置疑:“明晚七点,司机接你去造型工作室。”
“我不想去。”林听悦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池濯抬眸,目光扫过她写满抗拒的脸:“理由?”
“我……我不舒服。”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哪里不舒服?”他放下请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撒谎的孩子,“需要我叫家庭医生过来吗?”
林听悦:“……心理不适。”
池濯似乎极淡地笑了一下,带着嘲讽:“忍着。这是你作为池太太应尽的义务之一。”
又是义务!林听悦气得扭过头,不再理他。
第二天晚上,她还是被按在了造型工作室里。
专业的团队围绕着她,做头发,化妆,试礼服。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任人摆布。
当最后一切就绪,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银色流光曳地长裙,妆容精致,头发被挽成优雅发髻的自己,有一瞬间的陌生感。
很美,却美得像是被精心包装好的礼物,即将被送往某个华丽的展台。
池濯的车准时出现在楼下,他亲自来的。
他今天穿了一身经典的黑色塔士多礼服,白衬衫,领结打得一丝不苟。
少了些平日的商界锐气,多了几分矜贵的绅士感,但眼神依旧深邃冷冽,气场强大。
看到她出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深邃难辨,却什么评价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上车。
一路无话。
晚宴设在一家六星级酒店的宴会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汇聚了京北的名流显贵。
当池濯带着林听悦出现时,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无论是池濯本身的影响力,还是他们这段突如其来、备受瞩目的婚姻,都足以让他们成为焦点。
池濯面不改色,从容地应对着上前寒暄的人,手臂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环在林听悦的腰间,看似亲密,实则是掌控,防止她临阵脱逃。
林听悦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感觉脸都快僵掉了。
她能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感受到那些落在她身上探究的、羡慕的、甚至带有敌意的目光。
“池总,池太太,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笑着奉承。
池濯淡淡颔首,并未多言。
另一个穿着艳丽的富太太则拉着林听悦的手,看似亲热实则打探:“池太太真是好福气,不知道是怎么拿下我们池总这座冰山的呀?快跟我们分享分享秘诀?”
林听悦笑容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是池濯淡淡接过了话头,语气疏离:“王太太说笑了。”轻易便替她解了围,但那态度也明确表示拒绝深入这个话题。
林听悦悄悄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在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这个她最害怕的男人,竟然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种感觉真是荒谬。
中途,池濯被几位重要的商业伙伴缠住谈话。
他低头对林听悦说:“我去那边一下,你自己拿点吃的,别乱跑。”
语气像是在叮嘱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林听悦如蒙大赦,赶紧点头,看着他离开,然后悄悄溜到了相对安静的餐饮区,拿了杯果汁,躲在一个稍微隐蔽的角落,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清静了没几分钟,一个略带轻佻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吗?哦不对,现在该叫池太太了。”
林听悦回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是某个纨绔子弟,以前追求过她,被她明确拒绝过,此刻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李少,有事?”林听悦不想搭理他,语气冷淡。
“没事,就是来恭喜一下林小姐……哦不,池太太。”
李少晃着酒杯,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语气酸溜溜的,“真是好手段啊,不声不响就攀上了池家这棵高枝。怎么,当初看不上我,是觉得我不如池总有钱有势?”
林听悦脸色沉了下来:“请你放尊重一点。”
“尊重?”李少嗤笑一声,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却充满恶意,“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们林家前段时间快完了,要不是你‘卖身’给池濯,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怎么样,池总那冰山,伺候起来不容易吧?能满足你吗?”
下流的话语让林听悦瞬间气血上涌,恶心又愤怒:“你闭嘴!”
“怎么?被我说中了?”李少见她生气,反而更得意,“要是池总满足不了你,可以来找我啊,我不介意捡……”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猛地攥住了他端着酒杯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李少瞬间痛呼出声,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林听悦惊愕地转头,看到池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就站在她身侧。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几乎能将人冻僵。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射向那个李少,声音低沉冰冷,带着骇人的压迫感:“你刚才,说什么?”
李少疼得龇牙咧嘴,脸色煞白,对上池濯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池……池总……我……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池濯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我的妻子,也是你能开玩笑的对象?”
“对……对不起!池总!我错了!我嘴贱!我胡说八道!”李少疼得冷汗直冒,连声道歉,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池濯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拿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滚。”他只吐出一个字。
李少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池濯这才将目光转向林听悦。她似乎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了,脸色有些发白,怔怔地看着他。
他蹙了蹙眉,伸手,极其自然地帮她将一缕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没事了。”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林听悦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刚才维护她的样子。
那么强势,那么冰冷,甚至有些残忍,却让她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谢谢……”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池濯没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她空着的酒杯上:“果汁好喝吗?”
“啊?还……还行。”
“走吧,”他再次揽住她的腰,这次力道似乎轻了一些,“带你去认识几个人。”
接下来的时间,池濯破天荒地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无论是与人寒暄,还是接受采访,他都让她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甚至在一些必要的时候,他会简单地向她介绍对方是谁,偶尔还会侧耳听她小声的提问,并简短回答。
虽然依旧算不上亲密,但这种被纳入他羽翼之下的姿态,却让那些打量她的目光变得收敛了许多。
林听悦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她讨厌他的掌控,却又贪恋这一刻他带来的庇护。
她害怕他的冰冷,却又为了他刚才那不经意的维护而心跳加速。
这个男人,就像一杯烈酒,明知有毒,却让人在眩晕中沉溺。
晚宴接近尾声时,林听悦去洗手间补妆。
出来时,在走廊拐角,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侍应生。
托盘上的香槟酒洒了一些出来,正好溅在了池濯的西装外套和衬衫领口上。
侍应生吓得脸都白了,连声道歉。
林听悦也吓了一跳。
池濯皱了皱眉,看了看身上的酒渍,又看了看一脸惊慌的林听悦和侍应生,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对侍应生道:“没事,你去忙吧。”
然后,他看向林听悦:“我去休息室处理一下。”
他转身走向男士休息室,林听悦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休息室里没人。池濯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又对着镜子,试图擦拭衬衫领口和领带上的酒渍。
但那深色的酒渍并不容易清理。
林听悦站在门口,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动作,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那个……领带,解下来用清水稍微浸湿再擦,可能会好一点……”
池濯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看向她。
林听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补充道:“我……我以前不小心弄脏过我爸的领带,阿姨是这么教的……”
池濯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过身,面向她,忽然开口道:“你来。”
“啊?”林听悦愣住。
“不是你知道怎么处理吗?”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帮我解下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听悦的心脏猛地一跳。帮他解领带?这动作……太过亲密了。
但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脚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慢慢地走了过去。
距离瞬间被拉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渍更浓郁的冷冽香气,还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他的身高给她极大的压迫感,她必须微微仰头才能碰到他的领带。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找到领带结,试图解开。
但因为紧张,手指显得格外笨拙,解了好几下都没解开。
池濯就那样垂眸看着她,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轻颤的睫毛,以及那双在他胸前忙碌白皙纤细的手。
他的呼吸似乎沉了几分,眼神也变得愈发幽暗。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她的手指摩擦布料的声音。
终于,领带结松开了。
林听悦轻轻将领带从他颈间抽下来,松了口气,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然后呢?”池濯的声音忽然响起,比平时更加低哑。
“啊?哦……用,用水……”林听悦拿着领带,有些无措地看向旁边的洗手台。
池濯却没有动,依旧看着她,目光灼灼,忽然问了一句:“林听悦,你现在还怕我吗?”
林听悦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心跳如擂鼓。
[托腮]怎么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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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制订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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